第12章

一陣惡臭撲鼻而來，差點(diǎn)讓她沒忍住直接吐了出來。

漢州饑荒，浮尸餓殍隨處可見，但被打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她還是第一次看到。

目光觸及躺在地上茍延喘喘的男子，沈凌酒吃了一驚，她捏住鼻子蹲下，仔細(xì)觀察著他。

此人即便被打得鼻青臉腫，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的，卻不吭一聲，既不求救也不求饒，一雙充滿血絲的眼里盛著如同滿月的清輝，有一種遺世獨(dú)立，讀書人才有的凜然氣節(jié)，紅色的血已經(jīng)干涸，凝固在他臉上，睫毛上，原本白皙的臉頰盡是塵土，由于他身體孱弱，原本不是很重的傷，卻讓他呼吸粗重，難以承受，修長有形的食指和中指有常年握筆磨出的厚繭。

百無一用是書生說的就是此人了。

不知道這廝是不是仗著俊秀的面龐和縣太爺?shù)拿缷涉幸煌炔疟挥霉锋溗┰趬牵屗陨詼纭?/p>

沈凌酒嘆了口氣問他：“說吧，是不是縣太爺?shù)拿梨獙δ阌脧?qiáng)，你誓死不從，卻被縣太爺撞見，蛇蝎美妾干脆脫掉衣服冤枉你？”

畢竟這種戲碼比較符合這種弱不禁風(fēng)白面書生的人設(shè)，“說詳細(xì)點(diǎn)，千萬不要漏掉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

書生看了她一眼，像看個智障，半響才道：“我是本縣的縣簿，寒窗苦讀十載，求取功名任職公堂之上，本想報效朝廷，想不到縣令竟是個貪贓枉法，不顧百姓死活的奸臣，我多次為民請命，讓他開倉振糧，不與他同流合污便落得如此下場......”

沈凌酒大失所望，瓜子都摸出來了，他就跟她說這個？

念在他聲音動聽的份上，沈凌酒問：“想離開嗎？”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能去哪里，能做什么？”

沈凌酒聽懂了，這話意思是說，他一沒背景，二沒了官職，空有一身才學(xué)，一腔報國熱情，卻無用武之地。

沈凌酒麻利的找來一把斧子將他的鐵鏈斬斷，看著他道：“當(dāng)今天下，朝堂三分，皇帝，赫連家族，昭王，若讓你投靠，你會選擇誰？”

少年沉思了一會兒，不假思索道：“自然是皇上?！?/p>

“皇上雖然是個選擇，你現(xiàn)在卻沒有資格選擇了。而且皇上并不是最佳選擇。”

沈凌酒找來一根木棍，“如果我是你，我就一個都不選?！?/p>

她在沙地上畫了起來，“赫連一族權(quán)勢滔天，皇上遲早會除之而后快，赫連也不會坐以待斃，昭王雖有實力一掙天下，卻無心帝位，所以他會隔山觀虎斗，但皇帝生性多疑，赫連詭計多端，注定昭王不能獨(dú)善其身，所以不管你選擇了誰，下場都不會很好，勢必卷入一場腥風(fēng)血雨中，還沒報效國家便身先士卒，一命嗚呼了?！?/p>

“想不到你一介閨閣女子竟將天下大勢看得如此通透，令人傾佩?！?/p>

沈凌酒呆愣的迎著他傾慕的目光，心想還是不要告訴他這些是聽沈煜書墻角聽來的好了。

“你分析得不錯，如今天下大勢勢如水火，內(nèi)戰(zhàn)一觸即發(fā)，現(xiàn)在入仕確實不是明智之舉，可國家危難之際，不去力挽狂瀾，反而作壁上觀？”

“力挽狂瀾？這句話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昭王有資格說?！鄙蛄杈评^續(xù)比劃著：“你既不能力挽狂瀾，又不能作壁上觀，唯一的辦法就是充當(dāng)幕后，去做幕僚?！?/p>

男子沉默了一下，“誰的幕僚？”

“昭王的幕僚?！?/p>

“不說昭王身邊人才濟(jì)濟(jì)，就是昭王也是睿智多謀，未必看得上我。”

“所以，這就看你本事了。”沈凌酒磕著瓜子，“而且，他是你唯一的選擇?！?/p>

“京都世族門閥何其多，姑娘何出此言？”

“不信啊，你可以試試?！闭f著沈凌酒起身，“一個月后京都會舉行三年一度的才藝大會，如果你抓住了機(jī)會，那么一切自然水落石出，如愿以償?！?/p>

以他毫無背景還是帶罪之身的身份，轉(zhuǎn)做幕僚躲在大樹底下先混臉熟，何愁沒有機(jī)會入仕？這也算是曲線救國了。

沈凌酒來到雞舍，抱著雞，摸著雞毛感慨道：“百年世族，流水皇帝，不要把目光局限于一家一姓之中，若你看不透這層迷霧，即便他日平步青云，也一樣會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