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此話一出，在場的人皆是一愣。羅森見向江海表情驚疑不定，也估計二叔所言非虛，不過仍舊很好奇。

“二叔，你是咋知道的？”

“夢，就是一個人意識的映射。如果他真的在學校被欺辱，那在夢里一定會有體現(xiàn)。但事實是，他雖然憔悴，但衣服鞋子、手機都是名牌。面色萎黃，眼下有血點，證明他有肝病。此外，他父親是個酒鬼，但他卻醉倒在酒吧街，我也就猜到了七八分?！?/p>

二叔一指雜志的報道，轉頭問孟舒。

“有話想對他說？”

孟舒點點頭，在她的講述下，羅森這才知道了事情的所有真相。

原來，孟舒的原生家庭對她影響頗深。

她小時候，父親因惡習拋妻棄女，她和母親相依為命，努力考學，這才成功走上大熒幕，但卻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

心地善良的她想要回饋社會，于是選中了和她有相同際遇的向江海。

“我看著他順利考上高中，也答應他一直資助到他大學畢業(yè)。誰知道他卻一次次用各種理由向我要錢。我察覺不對，就去學校打聽，這才發(fā)現(xiàn)他不僅拿了我的錢，也領著補助，吃穿無度，還染上了酗酒的惡習。我不愿意再出錢，他就聯(lián)合記者抹黑我?！?/p>

孟舒性格內(nèi)向隱忍，就算是面臨多方質(zhì)疑也沒有說向江海一句壞話。她原本以為自己愿意捐肝就可以感動向江海，但誰知他依然死不悔改，還說出“你那么有錢，多給我一點怎么了？”

孟舒精神上的壓力讓她徹底崩潰，終于忍不住跳樓輕生。

“我的每一分錢都是我自己辛苦賺來的，我沒有欠你的。我寧愿死，也不愿意捐肝給你。”孟舒瞪著向江海，像極了一只受傷的小獸。

“那又怎樣？你死了，肝也在我身上，你能奈我何？既然知道是你，那我就不怕了。阿森，這兒是我的夢對吧，我不用你們驅鬼了，帶我出去?！?/p>

向江海的態(tài)度和羅森剛見到他時完全判若兩人。

而二叔根本瞟都沒瞟他一眼，而是繼續(xù)柔聲問孟舒。

“那你做這些，是想說什么？”

孟舒幽怨地看著向江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我的靈力有限，只能用各種方式提醒他、嚇他。我只是想要他不要再酗酒，希望他能悔改，希望我的肝，沒有白移植給他?！?/p>

“班長，我真沒想到你會變成這樣?！绷_森反應過來，氣憤地對向江海說。

可誰知他這句話正好戳中了向江海的痛點，他一改之前的萎靡、佝僂，整個人既激動又氣憤。

“啥叫我變了？你過過我那樣的日子嗎？你知道家徒四壁，頓頓吃土豆咸菜的感覺嗎？你又經(jīng)歷過為了那幾百塊的學費，在旗臺上一遍遍念感謝信的那種恥辱嗎？你有啥資格說我？”

向江海氣急敗壞地直跳腳，夢境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緒波動，垃圾堆居然開始燃燒起來，火光的映照下，他的臉顯得愈發(fā)猙獰。

“我窮怕了，但是突然有一個有錢人愿意來拉我一把，證明我不是窮的命啊?！?/p>

說著，他指著孟舒喊道：

“她真的很有錢，而且他們來錢很快，不給我用她拿來干嘛呢？我小學的時候就因為一周穿一件衣服被人笑，我現(xiàn)在不能穿好點嗎？而且我的專業(yè)本來就很花錢，沒有那些設備，我怎么拍東西，怎么找工作？孟姐，你要幫就幫到底，憑啥幫了一點，就想棄我如敝履??？”

“我當初勸你選計算機行業(yè)，你非要選新聞。而且我找你們同學了解過了，你拿錢不是去干正事，而是去請客泡吧喝酒?！泵鲜娣瘩g道。

“我不拉關系，畢業(yè)怎么找機會實習？孟姐，你在這行這么多年，不會連這都不明白吧？”

向江海見孟舒語塞，更是叫囂著要羅森帶他出去夢境。

“班長，你這樣，和你那個酒鬼老爸有什么區(qū)別？”

向江海一愣，隨即嘴角一挑，嗤笑一聲。

“我和那人不一樣，也永遠不會一樣?！?/p>

羅森見他依然沒有悔改之意，只好嘆了口氣。

“二叔?！?/p>

“阿森，你看好了。織夢者可以通過精神力控制、編織夢境，他這么喜歡成名，喝酒，那就讓他喝個夠吧！”

二叔雙手迅速結印，一道白光閃過擊中向江海的眉心，周圍的環(huán)境也迅速變幻。二叔帶著羅森、孟舒隱到暗處，開始看起了一場好戲。

向江海從一間豪華公寓中醒來，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成了有錢人。孟舒死后，他利用網(wǎng)友的同情心，連寫三篇祭文紀念孟舒，將自己打造成“知恩圖報”的良心學子。

之后還真的有傳媒公司找到他，包裝他。向江海一躍成為了百萬粉絲的網(wǎng)紅。他開始直播帶貨，自己也資助了幾個窮學生。一時間，他風頭大盛，網(wǎng)民稱贊他，公司也把他捧上了天。他又抓住時間點，為孟舒重新翻修墓碑，將“良心”人設給貫徹到底。

“二叔，你這是懲罰他呢，還是幫他圓夢呢？”羅森不滿地說。

“織夢之事，既要合乎情理，又要蘊含深意。世上沒有那么多感同身受，農(nóng)夫與蛇的故事，只有讓他經(jīng)歷過，他才會懂?！倍蹇戳丝疵鲜?，又對羅森說。

“家里有本《織夢實錄》，你空了多看看吧?！?/p>

果然，夢境很快發(fā)生了變化。在一次重要的直播節(jié)點上，向江海的直播間里闖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控訴購買的產(chǎn)品有問題，還稱自己的家人吃了之后中毒進了醫(yī)院。

向江海的團隊迅速發(fā)力，不僅給予了這位顧客高額賠償。同時開始轉移注意力，搞了一場“向江海探訪寒門學子”的直播，試圖將話題引到他的“良心人設”上來。

向江海安排好一切后，帶著直播團隊走進他資助的那家人。誰知那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孩子朝著鏡頭跪了下來，一邊嚎哭一邊訴苦。

“向哥哥，我的學費不夠，還有生活費也不夠用，爸媽生病了，您給的那些對我們家來說確實是杯水車薪，求求您再多加點吧?！?/p>

向江海氣得臉色鐵青，奈何正在直播不好發(fā)作，只好讓助理掏錢暫時穩(wěn)住了那孩子。

可這一次的直播事故無疑是一石激起千層浪，致使向江海的形象一落千丈。網(wǎng)上的責罵鋪天蓋地，更有人挖出了當年孟舒自殺的真相，紛紛為她鳴不平。向江海人設崩塌，迅速跌落神壇，連團隊也放棄危機公關，迅速和他解約。

向江海氣得在公寓里喝酒，卻因為一陣劇烈的痛楚暈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時，醫(yī)生將一紙病危通知放在他眼前。

“你剩下的日子不多了，雖然醫(yī)學干預雖然能夠緩解痛苦，但意義不大，我建議還是回去好好享受生活，多做點自己喜歡做的事。”

“怎么可能？我才20來歲，我...”

“我看了記錄，做完肝移植之后，如果精心護理，注意飲食和生活習慣，還有可能延長壽命。但是你還在繼續(xù)飲酒，生活習慣也不規(guī)律...”

“不可能！醫(yī)生，我有錢，你再幫我找一個肝源不就行了嗎？”

“除了這一點還有各種并發(fā)癥，恕我無能為力?！?/p>

醫(yī)生關上門走后，向江海猶如被雷劈中一般愣在了當場。之后的日子里，他一邊忍受著劇烈的痛苦，一邊到處尋醫(yī)問藥，但都收效甚微。

終于在一天晚上，他吃了幾種止痛藥依然壓不住肝部的痛楚。他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公寓里，看著自己又黃又腫的身體，突然想起多年前孟舒化身筆仙時給他的提醒。

“我害她自殺，她找我居然只是想提醒我不要喝酒？呵呵，可笑，真是可笑?！?/p>

他努力撐起身子，一步步走向窗邊，看著天空輕聲說：

“孟姐，你好傻啊，對不起?！?/p>

接著他縱身一躍而下，整個人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關節(jié)全碎，很快就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