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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滿心歡喜地嫁給了年少所愛,做了萬人之上的皇后。
我以為他是愛我的。
可他卻處心積慮殺了我的孩子,我的竹馬。
那晚下了一夜的雨,我在金鑾殿前磕得頭破血流。
最終沈家上下三十九口,他還是一個都沒留下。
我賭誓與他死生不見,他冷哼一聲叫我別后悔。
后來,我一襲紅衣出現(xiàn)在皇家獵場。
他眉目含情,問我可是想通了。
我莞爾一笑,做盡溫順模樣。
「是,臣妾悔了,還求皇上垂憐。」
……
阿闕回來的時候,滿臉是血,手里拎著一把沾了血的砍柴斧子。
我打了水來,浸濕帕子,替她擦干凈臉上的污血。
「阿闕,你可傷到?jīng)]有?」
阿闕搖搖頭,安慰我般笑著。
「小姐,阿闕沒事?!?/p>
「那個害了小姐的侍衛(wèi),叫我一斧頭一斧頭活生生砍死了?!?/p>
「我把他的尸體丟進了一口枯井里,一時半會沒人能發(fā)現(xiàn)?!?/p>
我望著阿闕的笑臉,頓覺心疼,默了一瞬。
那個侍衛(wèi),曾是阿闕的心上人。
盡管他與阿闕的相遇只是那人設(shè)下的一個殺子之局。
可是阿闕那時,是真心喜歡過那侍衛(wèi)的。
一下一下砍死昔日的心上人,阿闕那時候,心里該是什么滋味。
阿闕像是看穿我心中所想,她握緊了我的手。
「小姐,阿闕不為欺騙過我的男人難過,所以小姐也不要因阿闕傷心。」
「秦恒的血,就當作是我們復仇的彩頭,好不好?」
我抬起頭望著阿闕,點了點頭。
阿闕話鋒一轉(zhuǎn),繼而問我。
「明日的皇家狩獵,小姐可準備妥當了嗎?」
我拿出父親留給我的那副弓箭給阿闕看。
阿闕笑著摸了摸弓箭。
「這弓箭真好,明日小姐一定能拔得頭籌?!?/p>
她低垂著眼眸,卻惡狠狠道。
「若是可以,真想小姐明日就親手射下裴昭的狗頭,替老爺夫人,替沈家上下報仇?!?/p>
我擦著弓箭,抬頭望著那一輪彎月,悠悠道。
「不急,來日方長。」
「裴昭欠我的,我要一點一點討回來?!?/p>
我與裴昭,是年少夫妻,結(jié)發(fā)之意。
剛認識時,他還只是個不受寵的皇子。
他生母身份低賤,早早逝去,老皇帝也不在意他。
那年宮宴,我跟著父親進宮,和那些皇子公主玩在一起。
裴昭就站在不遠處落寞地看著我們嬉鬧,一個人蹲在墻角捏出一個又一個小雪人。
他眉目深邃,唇色微白。
月光照在他身上的時候,我仿佛看見了謫仙降世。
我呼吸一滯,就要上前拉他一起玩。
真寧公主攔著我,她說他性子孤僻,宮里沒人喜歡他,叫我不要理。
可是我偏像著了魔一樣,執(zhí)意上前,要他按我的模樣捏一個小雪人。
裴昭愣了一下,有些驚喜,纖長的手指忙不迭地抓起一把雪,捏了個雪人送我。
他笑得那樣純澈,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
他說。
「你是第一個,愿與我說話的人?!?/p>
那時的裴昭善良干凈,也是真的喜歡我。
可是后來,權(quán)力迷了他的眼睛,也讓他的愛變了質(zhì)。
他利用我國公千金的身份,踩著我在奪位之爭中脫穎而出。
登上皇位的裴昭,早就不是裴昭了。
我扯起唇角,露出一個笑來。
負我者。
我沈扶楹,絕不會放過。
滿宮的人,都跟著裴昭去了獵場。
我騎馬趕到獵場時,狩獵已經(jīng)開始了。
守著獵場入口的侍衛(wèi),曾是我父親的學生,他見了我點頭示意,放我進去。
我甩了甩馬鞭,策馬入場。
遠遠地,我看見了裴昭。
我與他,有一年多沒見了。
他一點都沒變,還是那副薄情寡義的帝王模樣。
我想起那年老皇帝駕崩,沈家一力捧著裴昭登基。
可是裴昭坐穩(wěn)皇位后,卻忌憚我沈家功高蓋主,怕我父親生出異心。
他籌謀許久,將欲圖謀反的帽子扣在我沈家門楣。
沈家上下三十九口人,他一個都沒留下。
我的六妹妹死的時候,還不足八歲。
我記得那晚下了一場大雨,我在金鑾殿前磕得頭破血流。
「皇上,我父親當年力排眾議,助您登基,他忠心耿耿,一心報國,如今他老邁了,求您留他一條性命!」
「皇上,沈家沒有異心!沈家這么多年守著大慶,守著邊疆,您這樣趕盡殺絕,只會寒了邊關(guān)將士們的心!」
我竭力嘶吼,我的血混著雨水,染紅了長階。
可是那一整夜,裴昭都沒有出來見我。
金鑾殿中,佳人嬌嗔調(diào)笑的聲音穿過大雨,落在我耳邊,也徹底斬斷了我與裴昭的結(jié)發(fā)之情。
我挽弓搭箭,瞄準了裴昭。
沈家獨有的響尾箭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直直地向著裴昭飛去,然后一箭射穿了河邊低頭喝水的梅花鹿的心臟。
我搶了本該屬于裴昭的彩頭,宮人們面面相覷,然后跑著去拖拽梅花鹿的尸體。
裴昭回望過來,神情微微一愣。
我騎在馬上,血紅的衣擺隨風飄揚,朝裴昭揚唇一笑。
裴昭眼中閃過一絲驚艷,問我說。
「皇后怎么來了?」
我操縱韁繩,走到裴昭身邊。
「皇家狩獵三年一次,皇上怎的都不想著帶臣妾出來解解悶?」
裴昭大笑,示意我與他同乘一馬。
我欣然順從。
我們配合依舊默契,將獵場里的彩頭悉數(shù)收入囊中。
揚鞭策馬的時候,我不禁想起多年前那場宮變。
我與裴昭同騎一馬,我挽弓,他持槍,在皇城里殺了個三進三出。
我為裴昭殺出了一條走向皇位的血路。
可我沒想到。
那亦是我沈家日后的斷頭之路。
回宮后,裴昭難得來了鳳儀宮。
看見我這宮里空蕩蕩的,裴昭下意識皺了皺眉。
我換下了紅色勁裝,穿上一襲粉色宮裙,溫溫柔柔地去挽裴昭的胳膊。
「皇上,許久不來,可還記得鳳儀宮昔日的樣子?」
裴昭扭頭看向我,眉目含情。
「扶楹,當年朕就說過,只要你想,你永遠都是皇后,榮華富貴,權(quán)力尊位,朕什么都可以給你,可你偏要與朕賭氣?!?/p>
「如今,你可是想通了?」
賭氣?
裴昭把我們之間的血海深仇,把我的滔天恨意,理解成了賭氣。
我垂了垂眼眸,莞爾一笑,福了福身,做盡溫順模樣。
「是,臣妾悔了,還求皇上垂憐。」
裴昭龍顏大悅,摟著我走進寢殿,翻云覆雨。
他躺在我身邊,感慨道。
「扶楹,一年多不見,你比從前溫柔了許多?!?/p>
我忍著笑,輕輕應了一聲。
是啊。
我從前看不慣小意柔情。
我是將門女,挽過弓,提過槍。
若不是因為心悅裴昭,我現(xiàn)在該在那邊塞上馬殺敵,報效國家。
或是游山玩水,看遍世間繁花。
獨獨不該囿于宮墻,做籠中的折翼之鳥。
可是裴昭,你難道沒有聽過,溫柔刀,刀刀取人性命這句話嗎?
我一夜復寵,寵愛更盛當年。
在裴昭看來,我如今失去了娘家倚仗,像一條喪家之犬。
我想在后宮生存,便只能心甘情愿地做裴昭手心里逗弄的金雀。
所以他疼我,愛我。
就像養(yǎng)了個對他毫無威脅的小寵物一樣。
沈家出事后,我遣散了鳳儀宮的宮人,為他們尋了妥帖的去處。
我把宮里值錢的東西分給了他們帶走傍身。
唯有阿闕,那是自小陪在我身邊的丫頭。
她說什么都不肯走,頭磕得邦邦作響,誓要留在我身邊。
我依了她,卻也存了私心。
她是我最后的家人了。
裴昭那日見鳳儀宮寒酸,于是價值連城的寶貝流水一樣送進來。
鳳儀宮很快恢復了昔日金碧輝煌的模樣。
我斜倚貴妃榻,吃著阿闕扒好的杏仁,看著宮人進進出出。
鳳儀宮的老人不多了。
后宮險惡,裴昭厭惡我,從我身邊出去的人也受盡冷眼,能活下來回到我身邊的人不算多。
我看了一眼低頭扒杏仁的阿闕,問道。
「真寧那邊可回了信?」
阿闕點頭。
「公主的密信早就送來了,她說,清桑的老首領(lǐng)死了,她的兒子當了首領(lǐng),但是年紀稍小,所以清桑由她把持著?!?/p>
「小姐若想復仇,清桑上下聽從小姐調(diào)遣?!?/p>
我垂下眼眸,「嗯」了一聲。
當年我能把裴昭捧上皇位,那么如今我也能把他拽下來。
父親死后,沈家軍被裴昭清點,來了次大洗牌,最后能聽從我調(diào)遣的,只有區(qū)區(qū)三萬人了。
想推翻裴昭,三萬人不夠。
所以我想到了真寧。
幼時在一眾公主中,我與真寧關(guān)系最好。
后來,邊疆大亂,裴昭獻計要公主和親,推了真寧出去。
可憐真寧那時才十六歲,孤身一人遠赴清桑,嫁給年過半百的老首領(lǐng)。
這一去,就是整整十年。
真寧是個有本事的,生下了老首領(lǐng)的兒子,又在部族內(nèi)亂時推著自己的兒子當上了首領(lǐng)。
她和我一樣,恨毒了裴昭。
這些年來,她恨不得飲血啖肉,叫裴昭不得好死。
沈家倒了,我在深宮處處受限,竟蟄伏了一年多才找到門路送信過去,求她相助。
她竟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我往嘴里丟了個杏仁,笑了一下。
裴昭,你可要洗干凈脖子,引頸受死。
月圓那夜,裴昭來看我,熄了燭火折騰。
他的手擱在我的小腹上,喃喃自語道。
「扶楹,你何時再為朕生個孩子?」
「男孩女孩都好,若是男孩,以后這萬里江山都是他的,若是女孩,便是朕擱在心尖上疼愛的公主。」
我瞧著他盯著我小腹的模樣,只覺得諷刺。
我半撐著頭,輕聲答他。
「皇上,臣妾前些年,有過孩子的?!?/p>
裴昭頓時沉默,不太自然地收回了手,斟酌了半天,才開口道。
「當年陳淑妃的狗撲了你,朕沒懲治她,朕知道你心中有氣,可是那時陳家勢大,總要給他們幾分薄面?!?/p>
「后來陳家倒臺,朕不是殺了陳淑妃給你出氣了嗎?你怎么還提起這事,還在生朕的氣嗎?」
我垂著眼皮,笑了一聲。
「臣妾知道,所以臣妾不怪皇上,只是可憐那個孩子?!?/p>
「他若活著,今年也該四歲了?!?/p>
裴昭點頭,哄著我說。
「那今年中元節(jié),朕多為那孩子點幾盞燈,讓他快些投胎做人?!?/p>
他擁著我入眠。
我扭頭看著他,越看越想不明白。
這天底下怎么會有人狠心到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放過,還要拉其他無辜女人頂罪。
他利用了那么多人,就為了坐穩(wěn)他的皇位。
裴昭自小孤苦伶仃,在深宮中摸爬滾打,最是會算計。
算計過后還能把自己摘干凈,叫我后知后覺許久才發(fā)現(xiàn)真相。
我懷孕時高興得過了頭,竟沒發(fā)現(xiàn)裴昭藏在歡喜后面的憂心忡忡。
沈家功高,手里把持著二十萬沈家軍,若是我生下嫡子,對裴昭將是個巨大的威脅。
于是裴昭找上了侍衛(wèi)秦恒,叫他去勾搭阿闕。
秦恒真是會偽裝,同裴昭一樣把自己裝得情深似海,哄得阿闕心花怒放,日日都蹦蹦跳跳的。
我那時也覺得,阿闕若能嫁個可心人,也是好事,還笑著要去為他倆求賜婚圣旨。
秦恒送了阿闕一個香囊,那香囊里裝的,是能讓狗發(fā)狂的香料。
我跟阿闕在御花園賞花,陳淑妃的狗忽然撲向了阿闕。
一片混亂之中,我拉了阿闕一把,狗就直挺挺地撞上了我的肚子。
我小產(chǎn)那日,我的孩子才不足三月。
事發(fā)之后,裴昭來看我,假惺惺地掉了幾滴眼淚。
然后暗戳戳地告訴我。
陳淑妃的狗很聽話,從不輕易撲人,所以是有人指使。
我那時便信了他,相信是陳淑妃想害我的孩子。
可當我求他為我做主時,他卻告訴我,陳家勢大,他初登皇位,還要穩(wěn)住朝堂。
我便蠢地與家里哭訴。
沈家和陳家,都是武將世家,各把持著一半的兵權(quán),在朝堂上本就勢同水火。
父親為我不平,多番彈劾陳家替我出氣。
裴昭順水推舟,扳倒陳家,收回了一半兵權(quán)。
我那時不明真相,居然錯恨了陳淑妃那么久。
現(xiàn)在想來我真是愚蠢。
裴昭就愛看女人爭來斗去,他在其中坐收漁翁之利。
我的眼神一寸一寸落到裴昭的脖子上,死死地盯著。
裴昭,你看著吧。
我一定讓你死在女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