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賜

太子府鳳儀閣的這一場大火來勢洶洶，燒得附近整條街都亮如白晝，動用了整座太子府里的宮人，用了一個晚上才將大火撲滅，此事自然驚動了當(dāng)今圣上順帝。

昨夜，太子見凌無雙毫發(fā)無損便又領(lǐng)著眾人回了承乾閣繼續(xù)呼呼大睡，凌無雙則是一如既往那般淡定從容地安排著滅火事宜，畢竟太子府也不是第一次走水，從前在東宮還有宮女想不開自焚，都是凌無雙妥善處置的。

順帝召見，整宿沒闔眼的凌無雙看上去氣色極差，就連臉上的毒瘡都遮掩不住，甚至看上去還有幾分憔悴，倒是引得順帝多叮囑了幾句。

“昨夜太子府走水，好在并無人員傷亡，太子妃忙碌了一宿，辛苦了，久未下雨，天干物燥，回去可要多加注意，莫要再發(fā)生這樣的事，以免失了皇家顏面。”

“兒妾謝父皇關(guān)懷教誨，自當(dāng)謹(jǐn)記?！?/p>

凌無雙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隨后低頭垂眸神色平和的懇求道，“兒妾有一事想求父皇恩典。”

凌無雙脫口而出的話，讓一旁同來請安的太子司馬曄眉頭一皺，太子府莫名其妙走水的事情他本就不爽，只想著把責(zé)任推給凌無雙，所以并不多言，可父皇卻并未責(zé)罰，反倒還安慰了她，這已經(jīng)是父皇對她最大的寬容，卻沒想到這凌無雙竟然敢得寸進尺，還想求個恩典。

太子抱著一副看好戲的姿態(tài)等著看凌無雙被罵，也等著聽她會求什么恩典。

凌無雙卻是完全忽略了她身旁的太子，她布這么個局，等的就是此刻。

順帝沉默了片刻，雖面露不悅，卻還是開口問道，“太子妃想求個什么恩典，說來朕聽聽?！?/p>

凌無雙眼神誠懇、淡然平和地雙膝跪地，再次行了個大禮。

“兒妾知道此事于禮不合，但兒妾出于道義，出于仁信，還是要懇請父皇給兒妾的救命恩人一個恩典?！?/p>

“你的救命恩人？”順帝一陣疑慮，“此話怎講？”

順帝只知太子府這場大火并無人員傷亡，并不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于是凌無雙從鳳儀閣經(jīng)年失修開始說起，巧妙的一語帶過太子未曾踏足過鳳儀閣，對她不聞不問，以至于鳳儀閣走水，她差點燒死于大火之中，太子也是等她被人救出之后才遲遲趕來，得知她無事又繼續(xù)回去睡覺，對府內(nèi)的事不聞不問，如今太子府已經(jīng)入不敷出，太子卻依然為了美人揮霍無度，夜夜笙歌。

凌無雙說的話點到為止，至于順帝聽沒聽進去她不得而知，不過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說太子的不是，她相信只要他多聽到幾次，他便一定能聽進去。

說完這些，不等太子辯駁，凌無雙又話鋒一轉(zhuǎn)，再行大禮。

“這次多虧了那位內(nèi)侍救了兒妾一命，否則兒妾便早已下到地府，去見家父了?！?/p>

聽凌無雙提起了她父親定北侯凌述，順帝面色一沉，心有愧疚，若是凌無雙真的因為太子對她的漠視而死在昨夜的大火里，他就真的無顏面對為國捐軀的大將軍。

“說吧?！表樀劢K于廣袖一揮，發(fā)話道，“你想求個什么恩典?！?/p>

凌無雙仔細(xì)觀察了一下順帝的神色，這才定下心來。

“兒妾只想替恩人求還他自由身。”

墨謹(jǐn)言是宮廷內(nèi)侍，入宮門不易，出宮門更不易，除非生老病死，否則不得離開自己的主子，而他的主子雖是太子，可到底這天下是順帝的，一切都只有他說的才算。

順帝神情一愣，像是聽到了一個極為好笑的笑話。

“太子妃，你可知內(nèi)侍出了宮，是會一輩子受人欺辱的，那日子將會過得生不如死，與宮里的日子相比，那便是天差地別。”

“兒妾自然知道?！?/p>

說著，凌無雙再度語不驚人死不休，“所以兒妾是想求父皇給他一個以自由身侍奉在兒妾身邊的恩典。”

這話一出口，就連一旁站著緘默不語的太子都怔住了，他倒想知道，到底是誰竟然讓凌無雙為他求那么個恩典。

順帝也是頭一次遇見有人向他求這么一個恩典，對于他來說內(nèi)侍及宮女的命就如螻蟻一樣，根本就不值一提，不過他一想到伺候在自己身邊多年的常公公，忽然又理解了凌無雙的想法，她不是口口聲聲喊著恩人么，這么點小事他完全都不用顧慮，只不過，他倒是有些好奇。

“你求的恩典，朕準(zhǔn)了，不過朕倒想知道，你口中的恩人，到底是何人？”

順帝的話讓凌無雙心中一陣欣喜，但面上不顯，她淡淡回道，“回稟父皇，兒妾的恩人是太子身邊的內(nèi)侍，墨謹(jǐn)言?！?/p>

順帝聽到她口中的名字，眉心微蹙，仿佛有些印象，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倒是太子驚嘆出聲。

“竟然是他？”

太子的話引得順帝側(cè)目，“太子是何意？”

司馬曄驚詫是因為墨謹(jǐn)言自幼便跟在他身側(cè)，性格內(nèi)斂沉穩(wěn)，話不多但武藝不錯，他怎么也沒想到，凌無雙和墨謹(jǐn)言兩個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兒的人，這下卻突然攪和在了一起，枉他還一直對墨謹(jǐn)言刮目相看，原來是看走了眼，這下還成了別人的奴才。

見太子陷入沉思不做聲，伺候著順帝的常公公卻上前一步向順帝躬身行了個禮。

“陛下，奴才如果沒有記錯，太子口中的墨謹(jǐn)言應(yīng)該是原江淮富甲墨家的孩子，當(dāng)年墨家滅門之事影響甚廣，陛下還曾為那孩子感到憐憫，特許他入了東宮，還賜給他‘謹(jǐn)言’二字?！?/p>

順帝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恍然大悟，笑道，“原來是那孩子啊。”

說著，他又一陣長嘆，“都過了那么久了啊，這日子過得可真快，朕的皇子們，一下就全長大了?！?/p>

這么想著，順帝便看向了太子，回憶起了他小時候住在東宮的那段日子，可又恍惚間想到了凌無雙說他在太子府里揮霍無度，夜夜笙歌，眉頭便皺了起來。

太子府里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可念在太子并未犯大錯，便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他身子硬朗，還能穩(wěn)坐皇位很久，太子自會慢慢成熟起來。

但如今，從別人口中聽到這些就不是滋味兒了，太子妃明事理，懂規(guī)矩，她能把太子府打理得井井有條，將來必定也能鎮(zhèn)住中宮，可太子若是依舊色性難改，怕是會因美色誤國。

察覺到順帝看來的探尋目光，太子感覺到后頸一涼，產(chǎn)生了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卻又沒法當(dāng)場發(fā)作，只能低頭側(cè)眸，狠狠地剜了凌無雙一眼，怪她方才多嘴多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