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毒

有了順帝的旨意，凌無雙翌日一早便慢條斯理地起床梳洗，準(zhǔn)備前往刑部監(jiān)審，哪知人還沒有出門就有宮人前來太子府稟報，刑部她不用再去了，張紅鑾表兄郭威已在獄中畏罪自盡，以死謝罪。

凌無雙倒也不驚訝，丟車保帥這種事，太子做來得心應(yīng)手，人命在他看來，不過就跟豢養(yǎng)的家禽一般，殺了便殺了，好在她早有準(zhǔn)備。

宮人領(lǐng)了賞錢被打發(fā)走后，凌無雙回頭看向了謹(jǐn)言吩咐他。

“通知敬王盡快將郭威在獄中遭人滅口的消息散播出去，再加一句遭郭威迫害之人，其親眷可到府衙報官，所有損失宣威將軍府會一力承擔(dān)?！?/p>

謹(jǐn)言領(lǐng)命離去不久，凌無雙就來到了張紅鑾的鳳鳴閣惡心她，剛行至拱門，就瞧見張紅鑾悠閑自在地躺在藤椅上曬著太陽喝著茶，見到凌無雙也不起身，依舊躺著且傲慢地望著她。

“喲，也不只是哪陣風(fēng)把威風(fēng)凜凜的太子妃給吹來了，聽說你日前在父皇跟前伺候著，如今這是被趕回來了？”

這張紅鑾的表兄如今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獄中，她到還有閑情逸致斗嘴，心腸真可謂又硬又歹毒。

若是往常，凌無雙定然不屑于同她一般見識，最多不過將話懟回去，當(dāng)下卻是存了心來挑釁的。

“說起父皇，他昨日才發(fā)了一回怒，你猜是因著什么？”

“圣心我可不敢揣度，我也不想知道。”

張紅鑾倒也不蠢，如此這般小心翼翼的，定然也是怕她表兄之事牽連到自己。

凌無雙可不管她肯不肯聽，自顧自的向她拋出了一句驚世之言。

“父皇說你娘家宣威將軍府好大的威望，怕是未曾將他放在眼里?！?/p>

這話太子回來未必會對她說，本就未牽扯到她父親，不過她表兄那邊的情形，肯定會向她有所透露。

張紅鑾果然急了，凌無雙的話她未必肯信，但假傳圣意那可是大罪，她量凌無雙也沒那個膽子胡說八道。

心里雖這么想，可嘴上卻不肯認(rèn)輸，“太子妃，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娘家宣威將軍府雖比不上你娘家定北侯府有父皇賜下的金匾，卻也同樣對父皇忠心不二，一點(diǎn)也不比你娘家少！”

要細(xì)說起來，宣威將軍張亙和凌無雙的父親定北侯凌述原本在邊塞也有過結(jié)拜之交，張將軍自然對家國忠心不二，只不過他如今和蔣氏捆綁在了一處，倆家同在邊關(guān)御敵，這山高皇帝遠(yuǎn)，在錢權(quán)的誘惑下，早已失了當(dāng)年的風(fēng)骨。

“是了。”凌無雙唇角上揚(yáng)，好意提醒了她一句，“宣威將軍府自然是忠心的，為了替父皇解憂，這坊間都在傳你娘家肯替你表兄收拾爛攤子呢?！?/p>

“什么？！”

張紅鑾此刻的表情真是精彩極了，她也顧不得凌無雙還在她鳳鳴閣中，大喊了一聲“備轎”，轉(zhuǎn)身就向外快步走去。

凌無雙悠哉游哉地站在原地環(huán)顧了一下鳳鳴閣，這裝潢修葺果然比她的鳳儀閣要?dú)馀稍S多，就連花草瞧著都要比她院里的精貴，還真是處處都想著要同她平起平坐甚至還想壓她一頭。

鳳鳴閣中的婢子都像防賊一樣防著凌無雙，仿佛她會干出什么偷雞摸狗的事似的，珍珠和紅玉氣不過，剛想出聲責(zé)罵就被凌無雙阻止，犯不著和幾個下人較勁，更何況，若是那件事順利，張紅鑾也沒幾天好日子過了。

剛要離開時，凌無雙無意瞟見花窗后面有個模樣水靈的女娃娃在偷看她，眼神里飽含了莫名的不滿和恨意。

瞧瞧，這孩子都快被張紅鑾教成什么樣了，將來只怕比她母親的心性還要?dú)埍@么想著，凌無雙對這孩子的愧疚就又少了些，將來到太后身邊教養(yǎng)著，也好。

這一日府衙和宣威將軍府熱鬧極了，登堂鼓敲得震天響，都是來告狀的，如今宣威將軍府既然已放出話來肯賠償損失，那些受了苦吃了虧的老百姓自是要向他們討回幾分公道及補(bǔ)償，從前郭威就仗著宣威將軍府的名頭作威作福，如今也算是死有余辜。

那邊宣威將軍府門前圍滿了討債的、看好戲的人，將整條巷子都圍得水泄不通，這邊刑部又派人來太子府請凌無雙，說是平南伯聽到了坊間傳聞，特意請了資歷深的老仵作替郭威驗尸，果然發(fā)現(xiàn)他是先中毒后才上吊的，到底是因中毒而死還是上吊而死，暫且得不出結(jié)論，這案情撲朔迷離，讓她前去監(jiān)審。

凌無雙一點(diǎn)也不意外，因為毒是她讓謹(jǐn)言下的，刑部大牢里有常廣的人。

為了從郭威口中套出話，她命謹(jǐn)言在他飯菜中下了毒藥，這毒吃下去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卻是讓人腹痛難忍，郭威為了得到解藥便什么都招了，待他全都交代清楚后，謹(jǐn)言又將迷藥當(dāng)作解藥哄他吃下，夜里太子的人來，用他的褲腰帶將他反身勒死后吊在了窗欄上，偽裝成了自殺的假象。

凌無雙抬頭望著天空無奈地嘆了口氣，這郭威難逃一死，也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來到刑部時，平南伯韓耀、刑部尚書袁徹、御史中丞賀子章、大理卿柳誠義都已恭候在側(cè)。

因著順帝時常微服私訪，放手讓太子監(jiān)國，凌無雙身為太子妃，在太子府中同袁徹、賀子章、柳誠義三人有過不少照面，都是巴結(jié)太子得緊，雖不知這里面到底有多少情真意切，但目前還都是太子的人，昨日謹(jǐn)言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混入刑部大牢，也是萬分兇險，幸得他不辱使命。

人都到齊后老仵作便命人將郭威的尸體抬到了幾人跟前，接著幾位大人都看向了凌無雙，那眼神都在探詢她需不需要回避？

凌無雙搖了搖頭用塞了姜片的絲帕捂住口鼻，佯裝柔弱惡心，重生這一世，她都是死過一回之人，怎會怕尸首。

待老仵作將自己的查驗結(jié)果都如實稟報給幾位大人后，眾人都各懷心思的陷入了沉思，太子一黨自然感到意外，到底是誰多此一舉給郭威下毒反而弄巧成拙誤了大事，同樣是死，被人投毒和自戕那可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結(jié)果。

還是平南伯先開口道，“既然郭威是被殺人滅口，那這案子背后定然還有隱情，依本官之見，還需追查下去，揪出這幕后之人?！?/p>

大理卿柳誠義卻不以為然，“雖說此事蹊蹺，但不排除郭威是遭仇家暗殺，與他結(jié)怨之人如此之多，再查下去也與本案無關(guān)，眾位莫要忘了，我等奉旨是為孫屠夫一案而來?！?/p>

說完兩派人都看向了凌無雙，等她提出建議，凌無雙直接無視太子一黨，看向了平南伯，如今的平南伯雖雙鬢斑白略顯老態(tài)，卻依舊精神矍鑠，特別是那雙銳利的眼睛格外清明。

在明知在場之人皆是太子一黨的情況下，他也仍然堅持要查出真相，這等不攀附不屈服的高潔品格，讓凌無雙格外敬仰。

“眾位大人所言皆是，只不過天子腳下、守衛(wèi)森嚴(yán)的刑部大牢里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朝廷官威何在？總該是要給老百姓一個交代，給圣上一個交代?！?/p>

凌無雙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但這話里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白了，要查出下毒的真兇，可太子一黨哪里敢深查，再查下去恐怕會牽連出是他們自己下的黑手。

眾人一時拿不定主意，太子一黨偷偷眼神交流，平南伯卻突然冒出了一句，“既然要查，那便要從郭威的家眷開始查起，一一盤問過后，總會找到蛛絲馬跡。”

這下太子一黨一言不發(fā)，不敢輕易做決定，凌無雙只得發(fā)話，“那便從他身邊的小廝查起，為免串供，可得都隔離起來問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