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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孔明燈南風失
另一頭賀凝雪挽住三妹的手,又看了看宋家四公子,好奇道:“你們在說什么呢。”
賀南風似無意般瞥了眼一旁柳清靈,淡淡笑道:“沒說什么,我就又向四公子道謝。”
賀凝雪點頭,道:“方才宋姐姐說想去放河燈,大哥問你的意思?!?/p>
賀南風轉(zhuǎn)頭,并未見到凌釋兄弟,難免有幾分失望,還是道:“那走吧?!?/p>
于是賀家眾人同宋柳兩位小姐向世子宋漣道了謝,便下畫舫而來。
時代更迭,各地習俗也有變遷,漢唐時祭奠先人的河燈傳到北燕南陳,成了男男女女們許愿之物。
河邊夜風吹拂,一旁幾個姐姐都在雙手合十,閉目許愿,賀南風也從紅箋手里接過花燈推下水中,看著它漸行漸遠。
片刻,城上鐘樓撞響,一聲聲震蕩著行人煙火,花燈水波,原來不知不覺已到二更天時。
“快看!”
不遠處傳來喧嘩,眾人抬頭,就見前頭河岸有人在放孔明燈,一盞一盞形態(tài)各異,隨夜風緩緩升起,仿佛要替代漸漸隱沒的漫天星辰。
幾個小姐都亮了眼睛,便聽柳清靈道:“我們也去放一盞吧?!?/p>
賀南風看著她一笑,點了點頭,“走吧?!?/p>
放燈的河岸圍了不少人,丫鬟們上去買燈,小姐幾個等在外頭。不多時有買了出來的,便笑吟吟先去放燈。
賀南風在一旁靜靜看著,半晌,正等到紅箋在人群里向她得勝招手時,忽然幾個男女簇擁而至,隔斷了主仆交互的目光。
紅箋一怔,待行人走過時,不由一聲驚呼。
賀南風,不見了。
就在這眾人分散的片刻之間,便不見了。
“小姐!”
她連忙棄燈沖了出來,一面呼喊一面四方尋找,同行眾人見她神情焦急,這才意識到事情不妙,紛紛拋下手頭天燈到處尋覓,前后不過一眨眼,賀南風恁大一個活人,怎會憑空消失?
其余人尚且存著幾分大意,覺賀南風興許不過到別處走走,只有賀承宇神色凝重如水。
因為四年前的蘭月嬤嬤,賀南風的乳母,也是這樣眨眼之間走失,便再也沒有回來的。
他想起那夜妹妹說的話,蘭月當時正勸賀南風去濟州云家,因為懷疑夫人云汐之死跟祖母邱氏有關(guān),接著蘭月便在游燈時消失了。
而今賀南風揭開云汐身死的真相,讓祖母邱氏再無法掌控賀家后宅,便也在游燈時消失。何況,就在前幾天,邱家晚輩剛到文敬候府探望過邱氏,賀南風今夜便出了事情……
思緒越明,心頭寒意便縈繞越深。又向紅箋仔細問了一遍方才情形,更加確信,賀南風是被人刻意安排下,趁亂劫走的。
她一個柔弱少女,還不到十一歲,他們竟也下得了手,便真的半分不顧祖孫情誼么?也不顧他和父親么?
賀承宇狠狠往樹上一拳,胸口起伏不定。
“大哥——”
賀承宇回頭:“我們繼續(xù)找,人應(yīng)該不遠,你去找宋世子和凌世子幫忙?!?/p>
賀清嘉點頭,眉宇中也滿是焦急之色,轉(zhuǎn)身朝畫舫跑去。
賀凝雪畢竟年小,見狀已險些哭了出來,問賀承宇她要做什么。
賀承宇見這二妹已經(jīng)自己嚇哭,只怕還需人照顧,便讓她跟著宋佩,拜托后者多加看護。
宋佩答應(yīng)下來,思量片刻,道:“我方才看到李大公子也在,不如我和凝雪妹妹去找他幫忙吧?!?/p>
李霄闔是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雖然是出宮賞燈,身邊肯定還是有人手可用的,何況萬一實在無法,若能讓金吾大將軍李延廣下令搜查,可比兆京衙門有用得多。
賀承宇已經(jīng)來不及夸獎未婚妻思慮周到,只得感念地看了對方一眼,便各自散去。
宋佩與賀凝雪回身,見一旁柳清靈站在樹下似憂似喜神情怪異,便相互對視一眼,各自蹙了蹙眉。
“柳小姐,你不擔心我妹妹么?!辟R凝雪道。
柳清靈回神,眉眼頗為悲戚道:“我當然擔心,只是一時嚇傻了。誰知好好放燈,南風卻遭到如此不測……”
她說著,便掉下淚來。
賀凝雪聞言皺眉,道:“不過走失一會兒而已,怎么就已經(jīng)不測了?你這人會不會說話?!?/p>
還要說什么,被宋佩拉住,一起找李霄闔而去。留下柳清靈和她的貼身婢女站在水邊,沉寂片刻,忽而勾了勾唇,將手中的孔明燈點起,輕輕飛了出去……
不禁之夜,依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前人早有詞道: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zhuǎn),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無數(shù)男女再今夜促成良緣,無數(shù)情人在燈火闌珊處互道相思,而此刻的賀南風,卻耳聽四面繁華,身處陰暗一角。
她被捆住手腳,困在一間陰暗的樓閣里,從四處裝飾和散發(fā)的氣味來看,應(yīng)該就是河邊不遠處的某家酒樓后廚。因為夜已深,并無人留守,于是被這群惡賊占為己用。
綁走她的是兩個粗壯男人,手腳極其有力,不過剎那之間,完全沒有掙扎余地,只覺頸后一痛,便暈了過去,醒來就身處此地。
大抵街頭來往的人實在太多,帶著她這么一個身著錦繡的貴家小姐難免惹人懷疑,所以對方選擇先就近藏身,待游人散去,方另行打算。何況這酒樓后廚極其隱秘,就算有人巡查,也不會找到這里來。
賀南風想,抬眸看著兩棟雕塑般森然挺立的看守,對著她居高臨下,眼神冷漠。
十歲的少女眉目平靜,仿佛絲毫不覺自己身處險境,對兩個大漢打量片刻,道:“你們,是邱家人吧?!?/p>
大漢一怔,有幾分詫異地看著她,不知因為對方平靜得異常,還是因為一眼看出自己身份。
賀南風笑了笑,又道:“沒什么奇怪的,我曾見邱家盛表叔大門口進出時,你們是他的護衛(wèi)?!?/p>
邱家雖是商戶起家,但多年來做得家大業(yè)大,否則當初也不會有能力照拂流落江湖的老侯爺數(shù)年。而今邱家可謂家資巨萬,也分了幾支,其中邱氏至親的這一脈仗著文敬候姻親身份,大肆牟取財產(chǎn),據(jù)說與另外兩家的處得并不和善。
邱盛便是邱氏的娘家親侄,賀南風其實并未見過對方進出情形,也自然沒有見過這兩人護衛(wèi),不過按照對方面貌形容,作出的猜測。畢竟邱盛素來自大又多疑,招納幾個武夫豢養(yǎng)不足為奇,言語試探后察言觀色,自然知道真假。
兩個大漢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賀南風沉寂片刻,繼續(xù)道:“我想起來了,四年前元夕夜,我也遠遠見過你們?!?/p>
兩人一頓,微微蹙眉。
“你們就在,”賀南風一笑,“蘭嬤嬤去買花燈的那個方向。你們當時也是這樣將她打暈架走的么,然后呢,又發(fā)生什么?”
對方不想她還記得四年前的事,更不想一個十來歲的女娃,在這般情景下不哭不鬧不求自保,竟然還想套話。兩人愕然對視,都有些不可置信。
門后傳來一聲輕笑,片刻,走出一個墨綠長衫的中年男人,向賀南風道:
“你這丫頭果然膽大包天,難怪叫姑母那樣忌諱?!?/p>
邱盛比賀佟還年長幾歲,大抵多年酒食肉糜,所以五官身形寬廣,只一雙眼睛如狐貍一般,露著點點精光。
賀南風看著對方,道:“聽說盛表叔來探望祖母,怎么匆匆便走了,都不等父親回來?!?/p>
邱盛冷笑,“你這丫頭忤逆尊長,氣得姑母臥病,你那父親縱容偏袒,聽信讒言責怪親娘,賀家教養(yǎng)都不是好貨?!?/p>
他倒會避重就輕顛倒黑白,賀南風聞言似笑非笑道:“那是自然,也虧得祖母一派血脈相承,將窮奢極欲同不擇手段的陰狠小人家風,都留給了表叔你。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才是親生母子呢?!?/p>
“你——”邱盛勃然大怒,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賀南風臉上,面紗墜落,雪白的皮膚上頓時浮起五道猩紅印記,“你這不知廉恥的賤人,我就該在四年前將你一起處置了?!?/p>
賀南風被打得頭腦發(fā)昏,勉強撐住,卻仿佛著魔一般不怒反笑,看著邱盛兩眼發(fā)光,“就這樣么?表叔,若是這樣,你的性命可是不值,你最好趁現(xiàn)在,多打幾巴掌。”
邱盛愕然,像看瘋子一般看著她,頓了頓,道:“你以為你的大哥能找過來?就算找到,到時候也只會是一具尸體。”
這是說此地隱秘,賀承宇等人就算找到,也要耗費大量時間,肯定來不及救她。
賀南風卻似乎毫不在意,看了一眼兩個大漢,又看向邱盛,片刻,忽而一笑,道:
“表叔,你以為,我還是四年前的那個賀南風么。”
邱盛一怔,隱約憶起自己四年前在遠處,看到對方哭暈在兄長懷里的情形,與而今眼前的少女,全然不似一人。
賀南風收了笑容,平素籠罩周身的溫柔繾綣宛如烈日下的積雪消散,只余下一股濃重的陰寒之氣,從微微斂起的眼角溢出。
“你以為,我還會把性命交給旁人,等著救護么?”
即便對方是賀承宇,是她親生兄長,前塵今時,賀南風也早已學會打算萬無一失,自不會讓希望出現(xiàn)半分差錯。
“你——”
邱盛話音未落,忽聽得兩聲風響,隨即身后兩個黑衣大漢應(yīng)聲倒地,連呼喊都沒發(fā)出,就沒了任何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