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三里

她在想……北堂黎能不能看在她昨夜為他艾灸的份上，分她一塊糕點。

白鹿茗輕舔了下上唇，猶豫了一瞬，“我在想，到底是誰殺了陸容川?！?/p>

原先，她到曄王府是為了一條活路，可這京都貴門之中，根本就沒有一處是可以讓人安下心來的。

如今在人屋檐之下，她可以收斂性子，報答北堂黎的救命之恩。

而北堂黎既然對龍鱗劍感興趣，她便可借著龍鱗劍一事，請曄王幫她找出殺害陸容川的真兇。

陸容川到底為何會死在她的院中？

她原本是懷疑趙姵母女的，可如今白姬語弄得一個被陸家退婚的下場，她們又能從中得到什么呢？

還是說，白府之中掩藏著其他秘密？

“你想追查此事？”

“當然想！”

一條人命，還有要將她置于死地的歹毒，死亡的輪回，都在提醒著她一切還沒結(jié)束。

再說了，這段權(quán)宜婚姻并無感情基礎(chǔ)，在白府的那些年，她已受夠了寄人籬下、仰人鼻息?？倸w，曄王府不會是她最后的歸宿，只要兇案一破，她便不再需要曄王府的庇佑。

“因為他？”北堂黎冷不丁地問。

“他？誰？”白鹿茗絲毫沒有反應(yīng)過來。

“陸宴舟他誤會你，那么對你，所以你不開心了？”北堂黎輕嗤，找出真兇便可化解他們之間的誤解。

“不是?！彼龥]有半分猶豫，這三世里，陸宴舟是怎么對她的，她記得十分清楚，一開始還會有僥幸，還會替他找借口，可后來，心慢慢冷了，再也不會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可王爺難道真的全然不在乎自己的王妃曾是地牢里的死囚嗎？”

看那高嬤嬤的態(tài)度便知道了，若她只是白侍郎家清清白白的嫡長女，或許還能讓人高看一眼，可偏偏她又成了為情殺人的死囚犯。

不論是殺人，還是為情，都該叫曄王面子上掛不住吧。

“不介意?！北碧美璺畔赂恻c，指尖輕抬，將白鹿茗招了過來。

白鹿茗起身，緩步向他靠近，她動作輕柔，唯恐又惹出什么事端來。

待白鹿茗靠近，北堂黎偏頭，輕聲在她耳畔道：“做個交易，我?guī)湍悴檎艺鎯矗銊t要幫我指認龍鱗劍?！?/p>

“好啊。”白鹿茗捏著袖口，悄咪咪地伸手拾了一塊糕點。

龍鱗劍什么的，她根本不在乎，但若是這點能夠成為她和曄王談判的資本，她不介意配合。

北堂黎掃了一眼她玉臂上結(jié)出的紅痂，眸光倏地轉(zhuǎn)冷。

白鹿茗還以為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偷食”的小動作，悵然收了手。

“真相往往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你想好了嗎？”北堂黎眉頭微微一凜，寬袖在那張黃花梨木的大案上輕輕一拂，竟是將那碟糕點往她面前送了送。

白鹿茗大著膽子又給自己喂了一塊白玉糕。

代價？

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在這場兇殺案里，她自始至終都是受害者，曾為此付出過生命的代價，還有比這個代價更可怕的嗎？

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我愿意?！?/p>

這時聞風(fēng)來報，王府來了幾位賓客，請曄王到花廳會客。

圣上雖說婚禮簡辦，不得宴請，可在朝為官的一個個都是人精，雖然如今形勢并不難辨，但也不妨礙他們長袖善舞，八面玲瓏。

大家心里明白曄王不可深交，可總有如泥鰍一樣的滑頭覺得，縱便不討好也不要公開得罪。

畢竟人家再怎么說都是一個皇族，又有軍功在身，如今邊疆未穩(wěn)，以后還當如何也不好說。

所以該做的表面功夫也不要落下的才好。

既然圣上不讓當日來賀，那么隔日再來也是一樣。

白鹿茗抄完《內(nèi)訓(xùn)》《女誡》也到了午膳的時刻，可王府里的客人仍未散去，北堂黎特意遣了聞風(fēng)過來讓白鹿茗先行用膳。

這句話便如金科玉律一般，讓高嬤嬤沒了發(fā)作的機會。

否則，這尊動不動就搬出《內(nèi)訓(xùn)》《女誡》，還有曄王府規(guī)矩的大佛還不知要讓她餓到什么時候呢。

白鹿茗用過午膳，便由聽雨帶著，星華一同熟悉曄王府。

踱著步，來到北堂黎待客的小花廳，聞風(fēng)立在階前，見白鹿茗路過，便上前行禮。

正巧想起昨夜一事，雖然左右跟著的都是心腹之人，可到底要說的話涉及王爺私隱，白鹿茗便將他請到一邊。

“王妃娘娘何事？”興許是為了回報王妃昨夜里對主子的體貼，聞風(fēng)態(tài)度恭敬。

“我想問問，是不是每逢雨天，王爺都會那般不舒服？”想起昨夜北堂黎苦痛難耐的神色，白鹿茗不禁跟著皺起眉頭。

北堂黎不僅是她的救命恩人，如今還有一層合作關(guān)系，她理應(yīng)照顧好他。

聞風(fēng)低垂著頭，不置可否。

這曄王底下的人一個個都是頂衷心的，知道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宜說得太明白。

不過就沖他這態(tài)度，白鹿茗也懂了，“那么，除了艾灸，可還有什么應(yīng)急的辦法？”

“王妃有心了，若要應(yīng)急，亦可按揉足三里，直刺一至二寸，可治膝痛，下肢痿痹。便是此處?！甭勶L(fēng)撩起長衫，在褲管上指了一個位置。

“足三里在小腿外側(cè)，犢鼻下三寸，犢鼻與解溪連線上?；蚴窃诖送怀錾贤鈹U三指處，揉按中有酸脹感的便是了。王妃若是不確定，也可自己先試試，這個穴位甚好，也可治療失眠、燥化脾濕，生發(fā)胃氣，于身體大有益處?！?/p>

聽他這樣一板正經(jīng)地解釋，白鹿茗微微而笑，“好，多謝了?！?/p>

聽白鹿茗道謝，聞風(fēng)趕緊作揖，“要多謝王妃才是。”

一旁的聽雨微微皺眉，這么多年來，她太了解聞風(fēng)的辦事風(fēng)格，這人狠辣利索，往往都是皮笑肉不笑的。

可如今看他和王妃對話，只見他耐心周到，態(tài)度恭謹，看樣子是對他們王妃娘娘很有好感嘛。

這一日，道賀的人絡(luò)繹不絕，多數(shù)都是礙于臉面，不得不來。

當然也有些曾在戰(zhàn)場上與曄王有過袍澤之情的，亦或是家人仍在軍中的，得知曄王成婚，真誠過來祝賀。

故而，這新人成婚第一日，竟然得到了入夜時分才得以再次相見。

彼時，白鹿茗剛沐浴完回屋，正照著聞風(fēng)交給她的法子在自己小腿上按揉足三里。

屋內(nèi)燭光昏昏，許是使的力道輕了些，并無聞風(fēng)所說的酸脹感。

此時屋內(nèi)僅有她一人，她加大了力道，一不小心，輕聲呼出。

北堂黎進門時，看到了便是這樣的一幕，屏風(fēng)后霧氣氤氳裊裊，水中伊人……

一陣咿咿呀呀的鬼叫……

可這聲音，又叫人聽了耳根燒燙、百爪撓心。

察覺到有人進來，白鹿茗隔著屏風(fēng)警惕地往房門看了一眼。

驟然一陣疾風(fēng)卷過，“啪”地一聲將兩扇房門封得嚴嚴實實。

也將北堂黎和聞風(fēng)分別隔開在屋里屋外。

聞風(fēng)木然：方才關(guān)門的是……王爺？

北堂黎：……?。?！

屏風(fēng)后的白鹿茗欲哭無淚，是該罵自己的反應(yīng)太快還是太慢了。

外頭，星華急匆匆跑過來要伺候白鹿茗更衣，卻被聞風(fēng)生硬地攔在屋外，“現(xiàn)在，不是時候。”

星華沒明白，呆呆地看著聞風(fēng)。聞風(fēng)神情尷尬地對她搖了搖頭，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大臂，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她拎走。

心中默念：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

……

木桶里原還冒著熱氣的水不知怎的，突然涼了，白鹿茗脊背一陣戰(zhàn)栗。

見北堂黎有意偏過頭去，她才急忙從水里冒出來，速速穿上里衣和中衣，紅著臉去扶他。

嬌糯的女兒香在身側(cè)縈繞，北堂黎抬手輕咳一聲，“無意打擾。”

無意打擾？什么意思？

回想起剛才自己的一陣怪叫，白鹿茗心中暗暗叫苦。

“我，我在找足三里?！辈唤忉尳腥穗y堪，解釋了好像也挺尷尬，白鹿茗慘著臉。

“找到了嗎？”

北堂黎怎么就不肯結(jié)束這個話題了。

“嗯……好像找到了，又好像沒找到?！彼秊樗麑捯拢褵o昨日那般生澀磕絆，唯獨是在幫他解下腰帶的那一霎，兩人總是貼得過緊，她的額直要抵在他的胸膛上。

曄王是不在房中沐浴的，王府后院中特地為他鑿了一方池子，因腿上有疾，他沐浴時僅由聞風(fēng)一人照顧。

扶著曄王上榻，幫他掖好被窩，白鹿茗走到案旁，眼睛一眨，燭光自滅。

白鹿茗回到榻上，鉆進被窩，小腿剛剛伸直，就被北堂黎用力握住。

莫不是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

白鹿茗無法動彈，任由他的雙手沿著小腿腕往上，攀至一處，手指精準下壓。

一股酸脹酥麻的感覺由足三里傳至四肢百骸，白鹿茗失控地嬌哼一聲，神色驟變，“痛痛痛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