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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紅粉骷髏(二)
裴約素走近姑娘們,一股撲鼻的胭脂氣迎面而來,夾雜著空氣里濃烈的血腥,令她不適的同時,又感覺恍惚。
如此人間迷障,一面是繁華無儔的風(fēng)月仙都,一面是鎖人性命的陰曹地府。
“裴小娘子?!鼻亓x見她過來,讓了位置。
“吳縣令叫我來和姑娘們談?wù)勑??!迸峒s素道,她一眼望過去,姑娘們環(huán)肥燕瘦,各個玲瓏似的,有著勾人心魄的本領(lǐng)。可見,若是云煙還在,該是多出挑的存在。
就連老鴇,縱然年華已老,也是個極具風(fēng)情的。倚翠閣出了這等事,她比誰都著急,所以也就出奇得配合。
“云煙死了,咱們姐妹就得跟著一起受罪嗎?這大早上的,困死人了?!闭f話的是一名身穿海棠紅羅裙的女子,她體態(tài)豐腴,故而說話底氣十足。
“嬌奴,衙門問話,你莫多嘴!”老鴇瞪了她一眼。
“媽媽!我……”嬌奴還想辯駁什么,出于對老鴇的懼怕,終究還是閉了嘴,只倚靠在欄上,跟沒了骨似的,胸前露出大片雪白,看得不良人們紛紛臉紅脖子粗。
這時,又一名女子姍姍來遲,她一身素白胡服,下擺曳地,只腰間佩了塊翡翠。因腰身纖瘦,相貌又出塵,整個人翩翩而來時,恍若神仙妃子。
不光是裴約素看得入迷,旁人更是癡了。直到這名女子開了口,才將眾人游離在外的魂魄拉了回來。
“媽媽,我想出趟門。”她望向老鴇。
老鴇自然不肯應(yīng)允,但她十分堅持。
裴約素見老鴇對她的態(tài)度頗為客氣,比之嬌奴,簡直大相徑庭,心中有些好奇。難不成比之俗,大家伙兒都喜歡雅,青樓也是這樣的不成?
“你出門做什么?”裴約素問她。
女子徐徐望過來,平淡道:“送些錢財布帛給故人,今日到點兒了?!?/p>
“是什么人?非要趕在這時候?”裴約素倒不是懷疑什么,因為再蠢笨的人,都不會在這時暴露自己,將所有的嫌疑都攬在自個兒身上,她就是有些好奇。
女子仍舊語氣平淡,“一位生活不易的親眷,往常都是這時候送的?!?/p>
裴約素心中有些動容。在青樓中賣笑討生活本就不易,卻還能惦記著比自己更不易的。這樣的女子能贏得大家的尊重,倒也不奇怪了。
“吳縣令就在那兒,或許,可以由不良人護(hù)送你去?!迸峒s素為她指了明路。
“多謝小娘子?!迸佑话荩冀K神色淡淡。
裴約素目送女子前去央求吳伯甫,又目送她在不良人的護(hù)送下出門,心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地被老鴇打斷思緒:“這是梅姬,原本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娘子,誰知阿耶在朝中站錯了隊,被發(fā)配流放,她也就淪落到我們這里了?!?/p>
原來是獲罪官眷,怪不得身上竟沒有一絲風(fēng)塵氣。
裴約素回過神來,沖老鴇道:“我需要單獨和姑娘們談?wù)??!?/p>
老鴇知道裴約素是吳縣令特意請來協(xié)助查案的,所以不敢怠慢,“樓上云煙的屋子就可以,不知小娘子要同誰談?wù)???/p>
云煙的屋子?裴約素眼前一亮。
照著云煙被殺害的時辰看,倚翠閣應(yīng)該一早就被衙門封了,也就是說,很有可能,云煙的屋子里還留存著一些線索。
不過,這又同自己有何干系?裴約素?fù)u搖頭,壓下自己可怕的求知欲與好奇心。
望了一圈,她打算先同嬌奴聊聊。
二樓,云煙的屋子在最中央,十分顯眼。
可是嬌奴臉上的不情不愿過于明顯,連踏進(jìn)屋子,都顯得勉強(qiáng)。這一切,都落在裴約素眼中。
關(guān)上門,裴約素打量了下屋子里的構(gòu)造和裝飾。
云煙應(yīng)當(dāng)是個生活過得極其奢華的女子,屋子里的器皿一應(yīng)都是最好的。榻上鋪陳的是一寸一金的蜀錦,架子上擺著的是金銀平脫工藝的漆器,角落里燃盡的香料是出自天竺的沉香。
這些物件兒,有的專供皇室,剩余的,才會被賞賜給大臣。云煙一名青樓女子,居然能擁有這些,可見確實與達(dá)官貴人們關(guān)系匪淺。
裴約素在胡床上坐下,卻見嬌奴始終站著,一副隨時要離開的模樣。
“你很討厭云煙?”裴約素問。
嬌奴一點不掩飾,“誰不討厭她?!?/p>
“為什么呢?是因為她過于出眾,得到太多的愛與錢財,所以你們妒嫉她?”裴約素接著問。
嬌奴唇角向下一撇,滿臉不屑,“誰會妒嫉她?她的愛和錢財是拿自己的不要臉換的。郎君們要如何,她便如何?!?/p>
裴約素聽到這,反而有些不明白了。難道這青樓里的女子,不是給了錢財,要如何便如何的?驀地,她想起剛剛的梅姬,頓時又動搖了自己的心念。
嬌奴也正好提到她,“梅姬也有很多郎君愛慕的,我們怎么不討厭她?”
裴約素覺得有些好笑,她順著嬌奴的話往下問:“除了不要臉面,你們還討厭云煙什么呢?”
嬌奴沒了剛剛的不情愿,她干脆也找了塊毛氈坐下,與裴約素細(xì)細(xì)說起來:“她何止是不要臉面,就是骨頭輕,天生的下賤胚子!咱們閣中姐妹,倒不是不能陪客人出去過一宿,但那也是客人千兩金萬斤帛砸出來的。云煙倒好,每每瞧見那有錢的、長得俊俏的,或者有權(quán)勢的客人,都恨不能貼在人家身上似的,姐妹們的客人她都要搶,搶完了還要奚落?!?/p>
裴約素不免打斷她,“我聽說,這青樓的規(guī)矩和下等妓院自是不同,怎的就允許云煙胡來呢?如果她當(dāng)真與那么多客人都有過親密行為,又如何當(dāng)?shù)昧诉@倚翠閣的頭牌?”
說到這,嬌奴露出更深的鄙夷,高深莫測道:“小娘子還沒成親吧,自是不懂這其中關(guān)竅。普通百姓一年到頭,難得吃上一回肉,可達(dá)官貴人們大魚大肉吃慣也吃膩了,就想吃點野味。咱們雖是青樓女子,做的是倚門賣笑的交易,但精通這其中關(guān)竅之人自是不多,云煙可是個中翹楚。漸漸的,這名聲就傳了出去,大家都想找她嘗一嘗野味。她這頭牌,也是那些貴人們花錢財給她買上來的?!?/p>
裴約素略思量一下,忽然問:“什么野味?”
嬌奴沒料到她竟是細(xì)問這個,一時嗆住,憋得臉都紅了,半晌之后,她支支吾吾地解釋道:“就是,就是男女在行周公之禮時一些不尋常的舉動,不走尋常道兒,或是做些叫咱們女子痛苦的事兒。”
裴約素恍然大悟,“哦,就是走谷道,或是情咬,或是鞭箠?!?/p>
“咳咳,咳咳……”嬌奴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她用驚悚的目光望向裴約素,不明白這小娘子為何能將這些隱秘事說得如此直白。
裴約素一臉莫名其妙,她還想著,這嬌奴又沒喝茶,怎的問個話,前后嗆了兩次,難不成身子有疾?
“小娘子,你為何會了解這些?”嬌奴問。
哦,原來她好奇這個。
“我是仵作,了解這些是為了破案?!迸峒s素說得一本正經(jīng),大大方方。
嬌奴睜大了眼,好半天合不攏嘴。
裴約素又道:“所以,你知道有哪些達(dá)官貴人來找云南尋過野味兒?”
“這就多了,京兆杜氏的郎君、清河崔氏的郎君、來御使家的子孫、彭奉議郎家郎君、蜀商宋老板,哦,還有一名相貌頗俊俏的窮書生。”嬌奴巴著手指頭數(shù)著。
裴約素聽著這些名字,越聽越心驚,若是這些人通通牽扯進(jìn)來,倒真是一樁大案,怪不得吳縣令如此看重。
“那在這些男子里,你知道誰同云煙有過矛盾嗎?”裴約素繼續(xù)往深處問,她不想在這里兜圈子,希望在問話時,就能將嫌疑人的范圍縮到最小。
“倒是不多。云煙和咱們閣中每一個姑娘都有矛盾,但是同男子只有抓尖兒賣乖的份兒。不過,她同來御使的小兒子以及那個窮書生都發(fā)生過爭吵?!眿膳氐馈?/p>
“她的事你為何如此清楚?你不是不喜歡她么?”裴約素問。
“云煙和誰相好,和誰爭吵,根本不避著咱們。她總是說,就算自己同這些郎君發(fā)生矛盾,最后啊,這些郎君還是回來求著她尋歡。我是不喜歡她,可也躲不過她非要讓咱們知道啊。”嬌奴一番話倒是說得理直氣壯。
裴約素同嬌奴的對話盡于此。
隨后,她又陸陸續(xù)續(xù)和其余的姑娘閑談了幾句,她們的看法和知道的消息,和嬌奴說的大差不差。
這位云煙姑娘,性格張揚(yáng)跋扈,人緣兒極差。
倒是梅姬回來時,和裴約素談?wù)撈鹪茻煟辛诵┬碌恼摂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