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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紅粉骷髏(四)
劉若竹被找上時(shí),他剛過視事,正在公主府上,與太平公主賞櫻下棋。
他聽了吳伯甫派來的人稟報(bào),心中沉思片刻,大約在想,這塊燙手山芋要怎么接。細(xì)問之下,問出幾個(gè)名字,俱是與死者有關(guān)的涉案之人。
其他的倒不打緊,劉若竹聽到“來御史”這三個(gè)字時(shí),直接樂了。
“回去告訴你們縣令,讓他寬心查案,若有難處,刑部自會替他頂著。”劉若竹回道。
見劉侍郎這便應(yīng)下了,吳伯甫的心腹忙返回去稟報(bào)。
這一廂,公主因雅事被打斷,不滿已然寫在了臉上。劉若竹先是施禮表達(dá)歉意,隨即伏在公主耳邊,將剛剛來人所講的事兒,直接挑重點(diǎn)講了。
“哦?這來御史在外仗勢貪求女色,他的子孫倒也不遑多讓啊?!碧焦餮壑谢薨的?/p>
她恨來俊臣恨得牙癢癢。這田舍子勾結(jié)侯思止等人,企圖陷害武氏諸王和自己。她一直在布局,試圖將他與他的朋黨一網(wǎng)打盡,目前已初見成效,就差最后一擊,這不,把柄送上門了,自己豈能放過?
“來御史深受陛下寵信,貪求些女色,在陛下看來,大約也算不得什么?!眲⑷糁窆室馓碛图哟住?/p>
“那是沒人將簍子捅大?!碧焦鞔浇锹冻鲎I諷的笑容。
劉若竹心知太平公主已有主意,干脆順著竿子往上爬,“公主,臣幫您往火里添了油,您可不可以也幫臣一個(gè)忙?”
“你說?!碧焦骱攘丝诓?,眼梢微抬。
劉若竹見況湊上前,低聲在公主耳邊說了幾句,公主聽完后,笑罵他道:“你這升官來財(cái)?shù)奈kU(xiǎn)事兒,自己不肯擔(dān)一點(diǎn),倒是叫我替你擋著。我早該看出來,你比猴兒還精?!?/p>
“公主權(quán)勢大,威風(fēng)大,臣只需要仰仗公主即可安生。再者,臣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兒,以后誰陪公主春來賞櫻,冬來賞雪呢?”劉若竹賠笑道。
一番話將公主心里的褶皺都抹平了,太平公主親密地撕扯了一下他的耳朵,并未用力,口中應(yīng)下:“我答應(yīng)你便是?!?/p>
“那臣今日就告退了,臣占用公主這么久,怕是張郎君心里頭該不高興了?!眲⑷糁裾酒鹕?,就要向公主告別。
“去吧,他有什么不高興,我托舉著他往高處走,他該感謝我才是。倒是你,明明心系公務(wù),還要裝成體貼的可憐樣兒?!碧焦髂砹藟K茶餅送入口中,笑道。
劉若竹緩緩?fù)顺鲆坏篱T,這才拿袖子擦拭耳朵。
他心中極反感公主對自己故作親熱,卻又不得不攀附這株蒼木。家中阿爺、阿耶、伯父相繼過世,若是自己因?yàn)橐蛔诎缸樱袀€(gè)三長兩短,叫家中的女眷該如何生存??扇羰墙兴麑σ呀?jīng)發(fā)生的兇案不管不顧,他又做不到。圓融之下,他從不曾忘卻初心。
劉若竹從公主府出來,便去了尹尚書府上,將倚翠閣的案子避重就輕地稟報(bào)于他,意思是要將案子討要過來,當(dāng)作要案處置,縣衙只做配合。
尹尚書是個(gè)年過花甲的老頭兒,因曾得過上一任刑部尚書,即劉若竹阿爺劉德威的提拔與恩惠,故而對劉若竹這個(gè)后生很是照顧。
“這蜀商再富,也不過是個(gè)商人。至于彭家的官職,也不過是靠他家祖宗捐了軍餉得來的。你不必?fù)?dān)憂得罪他們,案子該怎么辦就怎么辦。”老頭兒撫著胡子,坐在胡床上,老態(tài)龍鐘。
“得了尹尚書的允準(zhǔn),子鳴就放手去做了。”劉若竹道。
他得了允準(zhǔn),趕忙要走。畢竟,涉案的達(dá)官顯貴,他只挑不重要的說了,若是一一如實(shí)說來,怕是尹尚書這個(gè)貪生怕死的老頭兒并不會應(yīng)得如此痛快。
做完這些,劉若竹屬實(shí)松了口氣。
尹府外。
“郎君,我們現(xiàn)在是去縣衙嗎?”手下將馬牽來,問道。
“回家,換件衣裳先,這衣裳上沾染的茶味兒,我不喜歡?!眲⑷糁褚庥兴傅卮鸬馈?/p>
“?。繉傧掠X得,挺好聞的啊?!边@名呆頭呆腦的手下說著,還特意往空氣里嗅了嗅。
劉若竹微微一笑,扣起手指,敲了手下的頭,而后翻身上馬背。
他出門一貫不愛帶太多人隨行,跟他關(guān)系近些,也深得他信任的屬下統(tǒng)共就兩個(gè):阿茂和阿則。阿茂為人謹(jǐn)慎,適合替他辦些隱秘的事。阿則看起來呆頭呆腦,但武藝高強(qiáng),從小就跟著他,保護(hù)他。
私心里,劉若竹更喜歡阿則多些,不光是因?yàn)榘t的阿爺曾保護(hù)過他的阿爺,算得上是半個(gè)家生子的緣故,更多的是,這個(gè)人沒什么心機(jī),與他相處總是簡單容易些。畢竟,心思深重的人,往往不會喜歡另一個(gè)心思深重的人。
兩人剛騎馬歸家,還未下馬,就被衙門的人堵在了自家門外。
“屬下參見劉侍郎?!眳遣Φ氖窒乱娏怂ι锨靶卸Y。
劉若竹見是一張熟面孔,剛不久前才在公主府見過,便跳下馬,向他猜道:“案子有進(jìn)展了?”
那屬下一臉為難道:“也,也不是什么進(jìn)展,就是又死了一個(gè)人?!?/p>
劉若竹聽到“死人”二字,面色沉下來,“死的是誰?”
“是倚翠閣的老鴇,被發(fā)現(xiàn)死在了,死在了來御史的府衙門外,縣令叫我趕忙過來上報(bào)與您?!睂傧逻呎f,邊有些心虛地擦著額頭的汗,心道,自家縣令回回派給自己的差事,都如此令人膽戰(zhàn)。
那太平公主是什么人?來御史又是什么人?每一個(gè)碾死自己,就和碾死一只小螞蟻一樣。就算是眼前的劉侍郎,那也不是自己能開罪的人物,可偏偏,自己先是攪了他和公主下棋,現(xiàn)在又阻擾他回家。
“走,去縣衙。”劉若竹又上了馬,調(diào)轉(zhuǎn)馬頭。
“劉,劉侍郎,您先去,屬下,屬下還要去請一人。”吳伯甫的屬下道。
“誰?”劉若竹隨口一問。
“住在南山堂的裴小娘子,現(xiàn)在死的是一個(gè)女人,咱們吳縣令又對裴小娘子極其信任,所以就叫屬下去請了。”屬下一臉無奈道。
這差事也不好,雖說裴小娘子一介布衣,倒不會將自己一個(gè)公門中人如何。但大家伙兒都看得出來,人家裴小娘子根本不樂意介入這個(gè)案子,是自家縣令一再出爾反爾。
劉若竹一聽到“裴小娘子”,沉下去的面容漸漸浮上一絲笑意。
“這裴小娘子可脾氣大得很,本官同你前去,你請不來,還有我,不是么?”
“多謝劉侍郎體諒?!眳遣Φ氖窒略谶@一刻發(fā)自真心認(rèn)為劉若竹善解人意、體恤下面的人。
這幾人到達(dá)南山堂時(shí),見虛掩著的門里飄出一絲裊裊白煙。
劉若竹細(xì)細(xì)嗅出,眼底浮上一絲好笑的意味。這位日日煎藥的小娘子,今日居然有閑情雅致在煮茶。
“好香的茶?!眲⑷糁裥@,就要去叩門。
呆頭呆腦的阿則跟在身后,卻莫名恍出一句:“郎君,你現(xiàn)在不是不喜愛茶的氣味兒了嗎?”
劉若竹叩門的手停在半空中,轉(zhuǎn)身道:“君子愛茶,因茶性至濃,至醇,至平淡。而非至濁,至渾,至深暗。不是不愛茶,而是取之有道?!?/p>
“好深?yuàn)W?!眳遣Φ氖窒掳l(fā)自內(nèi)心感慨。
阿則的自豪感油然而生,“那是,咱們家郎君就算不靠門第入仕,走科舉,也是要當(dāng)狀元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