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往昔

她伸手將衣衫一件一件地穿起來，面上的幾分紅潤漸漸褪去，眼眸也隨之冷了下來。

這便是兩人的相處模式，他每次動情時都仿佛愛極了她，可兩人除了床榻間纏綿，少有其他交流方式。

從前她整日纏著他，乞求他看自己一眼。

旁人再如何嘲諷她，她也未曾懼過，只是有一次他捏起她的下巴，似非似笑：“你若再跟過來，孤便將你的婢女那雙手砍了。”

那以后她心中便開始懼他，后來的種種，現(xiàn)在想來，她當真是膽大包天。

無人知道，她其實根本不愛太子殿下，或者是有一些，但那一點愛也皆被他的冷酷無情消磨殆盡。

她大約是做不成太子妃的，太子極其理智，即便是在歡愉之時也能十分克制。

他不可能迎娶一屆商女做太子妃，他只愛她的容貌，可她要的只有那個位置，她的努力，極有可能皆是白費。

而且，爹爹那邊很難交代，她須再看看，該如何是好。

在這之前，若有人膽敢招她惹她，她不會再忍氣吞聲了。

這么多年她要是再不長教訓(xùn)，便是白活了。

宮女端來一碗藥，她一口口飲下去，每次侍奉過后，殿下便會派人給她送避子湯，正好這種時候，她也絕不可能為他生子嗣。

殿內(nèi)的宮女相互看了兩眼，退了下去。

秦嬈嬈正好走出來，聽到了那兩個宮女的話。

“這娘子竟沉得住氣，不再鬧了？我記著她先前黏太子得很，一直問殿下的去向。”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低微了罷?！?/p>

“聽聞她勾引人的手段了得，可我平日見她小白花似的，真是深藏不露啊?！?/p>

“想必是極擅那床榻之術(shù)，昨夜叫得可厲害了?！?/p>

兩人說完，便也沒再繼續(xù)說下去了。

這般女子在宮中見得多了，再如何得恩寵，那身份低微，也不過是貴人的玩物罷了。

秦嬈嬈等她們走了才出去，她的眸子冷了冷，只是下一秒似乎看到了什么，眼里含淚，一副楚楚可憐至極的樣子。

“姑娘，不必過于在乎那些言語?！碧O(jiān)張瑾恰好此時走過來，他是太子身邊最親近的公公。

她揩去眼淚：“言語似利劍，我不過一時難以克制罷了?！?/p>

“姑娘，奴讓人送你回梨苑?！?/p>

張瑾囑咐宮女送她走后，又派人將那兩個宮女絞了割去舌頭。

這件事是后來照歡同她說起。

照歡道：“那兩個宮女被拖下去，然后聽到了極為可怖的慘叫聲，不過一瞬便沒了聲音，奴婢聽聞她們被拔了舌根，不知到底犯了什么錯?！?/p>

殿下行事狠戾，東宮眾人皆知，無人敢忤逆于他，想來張瑾將她落淚的事同殿下稟告了。

她勾起一抹笑，執(zhí)筆作畫，動作不輕不緩，啟唇道。

“在這東宮里，最忌諱的便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p>

“我以后可要管好自己的嘴巴，這讓我想起之前說了八公主壞話，便教嬤嬤掌摑了我二十下，真是疼死了?！?/p>

照歡捂著嘴巴，眼里還有幾分后怕。

回憶襲來，那也是她們第一次見到八公主，那時，她入宮不過一載，想著法子討太子芳心。

只要兩人相約，不論刮風(fēng)下雨，她必定會是那個等到最后的人。

“姑娘，我們回去吧。太子殿下怕是有什么要緊事?！?/p>

照歡手中提著宮燈，勸道。

秦嬈嬈著一身淺藍色的裙，清麗勝仙，眸含春水，她伸出瑩白的手，幫忙握住傘柄，雨水還是打濕了她的衣裙。

她直直望著來路，臉龐微仰。

“我不能走，若他有要事，定會遣人來告知于我的?！?/p>

照歡聞言，鼓了鼓腮幫子。

“可是我們都等了大半天了，還不見來人?！?/p>

“你是不是覺得冷了？照歡，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在這里等?！?/p>

照歡嘆息一聲。

“這里這么黑，我不放心姑娘?！?/p>

兩人衣衫單薄，她湊過去摟住照歡，二人抱著取暖。

“我們這般抱著，便沒那么冷了?！?/p>

“若是殿下知道小姐如今的處境，讓萬嬤嬤給我們多做幾件衣裳就好了，我想吃宮外的燒鵝了?！?/p>

“照歡，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p>

“姑娘，奴婢沒關(guān)系的?！?/p>

這時，前方似有人的腳步聲，且來人不止一個。

卻聽一個嬌俏的少女聲音傳來。

“我聽聞那商女妄想高攀二哥？真是好不要臉，讓我瞅瞅有幾分姿色?！?/p>

秦嬈嬈下意識抬臉望去，那女子身側(cè)跟著好幾個宮婢太監(jiān)，衣著華貴，唇畔勾起遙不可及的笑，眉眼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

“見到八公主還不跪下行禮？哪里來的丫頭如此沒規(guī)矩?！?/p>

她身邊的宮婢也是伶牙俐齒的，秦嬈嬈拉著照歡跪下，這地上漫著泥土和水，衣裙皆濕透了。

“見過公主，民女剛?cè)雽m，未曾學(xué)過規(guī)矩，若有冒犯，還請公主大人有大量?！?/p>

她的聲音若天籟，好聽得緊，空靈縹緲，真就是仙女一般的人兒。

“倒是有幾分姿色，是個美人胚子?！彼低翟儐栨九骸熬褪撬?？”

婢女點點頭，公主緩緩走到她面前，故意踩得用力濺起污水，糊了那貌美嬌弱得女子一臉。

“有些人生來低賤，還是要看清自己的好，不要什么人都敢招惹。不過是個商女，就不要在太子哥哥面前晃了，你可知道？”

秦嬈嬈又是吹風(fēng)又是浸水的，臉都白了，公主警告了一番便帶著人離去了，一路走回去梨苑，身邊的宮婢太監(jiān)皆鄙夷地看著狼狽的主仆二人。

“那公主真是個頂沒禮貌的?；始揖涂梢赃@般欺負人嗎？”

“噓……”

“你這小丫頭說對了，皇家的人說的話都是圣旨，這種背后編排主子的可是大罪，來人，將這小丫頭拉下去掌嘴二十?！?/p>

萬嬤嬤卻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一言落下照歡便被挾持住，打人的嬤嬤左右開弓，每一巴掌都用盡了力氣，秦嬈嬈小臉慘白，她跪下求嬤嬤。

萬嬤嬤油鹽不進，等照歡被打得臉都腫得看不下去了，她這才開口：“秦姑娘，這便是皇宮，吃人的地方，權(quán)勢才是一切，她今日是遇到了我，若敢冒犯哪位小主，怕是直接拉出去杖斃了，可沒那么好過。今日就當是教訓(xùn)了，姑娘好生歇息?！?/p>

照歡小小一只，臉上又腫又紅，已然暈厥，秦嬈嬈想把她帶去塌上，卻如何也抱不起來，旁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無人給予援手。

她無數(shù)次嘗試，無數(shù)次跌倒，終于崩潰地抱著照歡哭了。

這便是她在宮中的境遇，如履薄冰，人心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