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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英雄救美(上)
大理寺。
陸離一邊寫著呈文,一邊聽手底下的楊金道,“大人前日料得果然沒錯,吳清的骨灰確有問題。老刀依照古法查驗,斷定乃是中毒無疑?!?/p>
“是什么毒,查清楚了嗎?”陸離無甚驚訝,繼而問道。
“根據(jù)老刀說的,毒物卻說不準,這東西千變?nèi)f化,人和人的反應(yīng)又不同。但從顏色推斷,他說像是北地一種叫草上飛的蛇毒?!睏罱鸬?。
聞言,陸離頓住,卻未抬頭,半晌才道,“將尸首燒成骨灰送來三川,除非是幕后之人不想?yún)乔逭嬲乃酪虮蝗酥?,這其中必然也牽涉到河?xùn)|失盜的白銀?!?/p>
楊金將陸離方才的話琢磨了一番,忽而笑道,“大人料事如神。有人故意設(shè)了障眼法,卻不想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他緊接著從懷中取出一份密函,“河?xùn)|來的消息,屬下已派人查到欒江的下落。河?xùn)|案發(fā)之后,他帶著那隊金吾衛(wèi)被順道派往河?xùn)|方面馳援??上У氖牵淮瓮罗灰u,他出城應(yīng)戰(zhàn)不幸戰(zhàn)死?!?/p>
楊金說完,陸離也差不多將手里的密函看完了。
楊金問,“大人,既已找到了這欒江,欒江身死,是否也與河?xùn)|失盜有關(guān)?可能與毒殺吳清歸結(jié)在一處?”
陸離默然片刻,“嗯”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欒江一介武夫,若要使個法子讓他消無聲息得從世上消失,還有什么會比讓他死在戰(zhàn)場更便宜呢?
先毒吳清、再殺欒江,設(shè)出此雙重的障眼法,意在扳倒太子的同時,便可以人證物證俱在,一口咬定此案為葉長清所為!
陸離重新翻了翻那幾頁信函,蹙眉道,“這是河?xùn)|案里第二個尸骨無存之人。”
楊金道,“大人的意思是,這欒江也是被滅口的?”
欒江的死,聽起來像個意外。但巧合湊在一起,難免就令人驚心。
若是吳清之死,背后有人藏著;而欒江之死,背后也有一個權(quán)力不小的人藏著。那背后之人,究竟是什么人?何以竟能調(diào)動從三川到河?xùn)|的多方勢力?
屋子里一時很靜,沒有人答得上這個問題,空氣忽然凝滯了起來。
楊金在心中嘆了一聲。
涉及內(nèi)情之人全部身死,案中秘聞更是不可觸及,大理寺所能掌握的證據(jù)實在是太少了,叫人有種無力著手的感覺。
他自詡探案經(jīng)驗不少,幾乎絞盡腦汁汲汲追查多日,仍然無法洞察其玄機所在,并在查案過程中遇到了從未有過的難題,這對他的信心造成了很大的打擊,這個難題的難度也是他始料未及的。這起失盜案的古怪、失常可以算得上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屬下曾疑心給吳清下毒的,極有可能是押送隊伍里的人?!睏罱鸸恚贿f上來另一份記檔道,“這是押送隊伍的人員名錄,反復(fù)查驗下來并無可疑。這些人全由金吾衛(wèi)一早查驗過身份,確認沒問題后才押送糧餉的,出問題的可能性也不大,請大人過目?!?/p>
也就是說,吳清之死的線索查到這里,全斷了。
陸離擱下筆,接過記檔,只是平靜續(xù)道,“那背后之人兇狠狡詐,精于算計,正志得意滿得牽著眾人兜圈子。若僅憑常規(guī)思路,只能看見那人想讓我們看見的,知曉那人想讓我們知曉的。”
線索每每追蹤至關(guān)鍵一步就斷,陸離深知此事絕不簡單。
“你不必灰心,也切勿操之過急。五十萬兩白銀堪稱滔天大案,那背后之人既有如此魄力,手腕不會不利落?!?/p>
那些從三川流入河?xùn)|的白銀最終去了哪兒?
一個能輕易動用如此巨額錢財之人,能做出什么事情,自然是不可估量的。
楊金一頓,又鄭重揖道,“屬下明白了?!?/p>
陸離忽然看向楊金,詢問道,“吳清家里的事,查得如何了?”
目下首先要解決的,是理清那些看似不可能成立的疑點,從中找到有利用價值的線索,而非落入他人事先早已設(shè)好的圈套之中。
吳清之死雖查無可查,他活著時候留下的線索卻可以仔仔細細再理一回。
“屬下細查了明氏,她平日一貫深居簡出,并無不妥之處。初一、十五明氏會帶上兒子出門去城外的江天寺中吃齋,其余時光,不過養(yǎng)育兒子,親自打點起居。據(jù)已經(jīng)離開的嬤嬤說,細到膳食佐料、衣飾熏香,乃至各處文具、日用、器物擺設(shè),明氏都要一一過問?!睏罱鸬馈?/p>
江天寺是三川有名的古剎,氣派雄偉,金碧輝煌。亂世之中難免顛沛流離,世人皆信菩薩能渡苦救難,祈求佛祖保佑之人可謂是紛至沓來,吳清夫婦不能免俗也屬常理。
陸離頷首,楊金在一旁繼續(xù)道,“屬下順著這條線查證,亦審問過江天寺中的幾個僧人,確實打聽到些許眉目。據(jù)寺中的大和尚說,大約是兩年之前,吳清的兒子突然得了一種怪病,夫妻倆人是為了兒子之故,時常去寺中祈福?!?/p>
陸離沉默了一下,問道,“是何病癥?”
“吳家人諱莫如深,大和尚也說不知情?!睏罱鹄m(xù)道,“但據(jù)鄰人說,吳清夫婦唯此一子,也算老來子,故而夫婦二人對這個兒子十分珍愛,輕易不讓出宅門,再加上這個兒子身體自小孱弱,就一直養(yǎng)在家中,因此街坊鮮少見過他的模樣,更談不上對他病癥的了解。向來是只知其人,不知其面?!?/p>
“沒人見過?既是生病,不用就醫(yī)嗎?”陸離不解道。
“說起來也怪可憐的,原先吳清在世之時,曾請醫(yī)師按時去家中照料。吳清不明不白死了之后,明氏變賣了不少家產(chǎn)首飾,家中才得以為繼?!?/p>
陸離垂著眸,面色說不清是悲憫還是嚴肅。
“我們現(xiàn)在所有的線頭都引自于吳清的死,但我們手里真正的線索只有中毒。”
但憑一個中毒的推測,并不足以向世人證明什么。
找到兇手并破案尚不可能,但突破某個疑點,陸離認為還是能辦到的。這其中無論是吳清被毒殺的假設(shè),還是欒江被他殺的假設(shè),都存在一個共同的疑點,那就是背后之人。
陸離屈指敲了敲案,低沉的嗓音像是遙遠傳來的鐘磬之音,“所謂中毒,從結(jié)果來看很簡單,其一,吳清所中之毒是背后之人指使人下得;其二,是吳清自己服毒自盡。吳清若是自戕,他好端端地藏著毒跑到河?xùn)|才尋死根本說不通。依驗尸所見,吳清極有可能是被毒死的,才會在死后馬上被人焚尸。吳清之死,真相很可能不是我們看到的,又或者,這里面隱藏著什么更深的秘密?!?/p>
陸離思量了一下,擲地有聲道,“做個假設(shè),倘若犯下這案子的人是葉長清,他是如何做到人在大理寺獄中而去河?xùn)|焚毀吳清的尸首?若說是他指使別人所為,常理上也說不通。因此他極有可能只是身在其位背了鍋,卻非河?xùn)|案真正的策劃者!”
“由此做第二個假設(shè),那背后之人威逼利誘吳清誣陷葉長清,而截走了賑災(zāi)的糧餉。但那人又并不全心信任吳清,吳清不巧也看出失盜的破綻了,那人擔心節(jié)外生枝便又命欒江毒死了吳清,幫自己善后。之后又將欒江派去河?xùn)|御敵而殺之滅口,將所有的‘尾巴’抹干凈。”
這樣一來,某些疑點才能說得通,所有的線索也能穿成一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