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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惠芳宮里渾然一股濃郁的檀香,不知是何時(shí)點(diǎn)上的。窗外有些昏暗,這天氣也多變,午后還是明媚,這會兒就已陰了天。
元秋見我渾身濕透的回來,大驚失措的扶住了我道,“娘娘這是怎么了?怎么跟......落水了一樣?”憐冬剛要回答,我就沒好氣的搶了先,“正是落水,落到什么尊湖別院的那湖里了?!闭f完我不耐煩的帶著元秋進(jìn)了內(nèi)室,準(zhǔn)備沐浴更衣。
“什么?您......去了尊湖別院?”元秋愣了愣,聲音有些訝異。
“怎么?”我避開元秋的手,一邊快速的自己解著衣裳,一邊往香浴間走,晚上還要去什么晚宴,這宮里的人一個(gè)個(gè)古怪難應(yīng)付,真真夠我頭痛。
元秋接著我濕了的衣裳,還是疑惑的發(fā)木,“您不知道......那地方......是不能去的?!?/p>
“不能去?為什么?”我連忙問道。似乎剛剛在湖里的男子也是這么對我說的,但倘若真有宮規(guī)不讓去那里,那他怎就可以去?還如此的、傲慢無禮......我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腰,他雙手環(huán)抱我腰該算是輕薄后妃的大罪了,怎地卻一點(diǎn)不怕?
“因?yàn)?.....那是新帝為已故生母—熙軒太后所建的別院。熙軒太后生前不得寵愛,新帝幼時(shí)跟著她受盡冷待。后來新帝被先皇器重,可是卻被簡陵太后橫橫給奪在自己宮中教養(yǎng),熙軒太后不久就病世了,死前身邊連個(gè)人也沒有,是隔了幾天才被發(fā)現(xiàn)的,新帝因被簡陵太后管著連親生母親的最后一面也沒見上,就一直遺憾愧疚,但也從來不說想念母親。直到月前登基后,他才大肆修建了尊湖別院,下旨禁止一切宮人去往?!痹锏?,將我慢慢的扶進(jìn)浴桶。
“原來如此?!甭?lián)想到我已是后妃,我暗自有些傷神。
后宮的女人真是可憐,就算生養(yǎng)了個(gè)有出息的兒子,也早挽不回已經(jīng)凋零的一生。
“等等,云玨為何要修建這樣的別院來懷念生母?”我下意識問道。
元秋哎呀了一聲,“娘娘你可得改掉叫皇帝名姓的毛病,這可是大不敬。”
“有什么關(guān)系,他反正聽不見?!?/p>
“娘娘還是處處小心著?!痹魄飺芰藫茉∷p輕滴在我的背上,用手按摩著我的肩膀,“熙軒太后曾是一頂一的舞后,從舞女變成的妃子。她以前居住的地方就是先皇御賜的尊湖別院,可惜后來她被先皇厭棄,安置冷宮,那豪華的地方就被拆了。新帝幼時(shí)就是跟著熙軒太后住在尊湖別院的,可能對那里有著不一般的感情吧,自從尊湖別院重修后,他得空就去,不許人跟著,若有人誤闖了,輕則杖打,重則砍了雙足?!?/p>
我一邊聽著元秋咸淡的話,一邊震驚的睜大了眼。舞后?新帝!難道說,我今日正正遇見的人,是......云玨?不會有錯(cuò)了,那樣傲慢的神色、輕薄的作風(fēng),在宮里除了皇帝,還有誰敢?想到此處我不禁有些羞顏。怪不得他說要宮規(guī)處置我,怪不得他會在瀑布下輕舞,原來都是為了懷念自己的生母,可我卻盡失了禮儀。
“皇上還真孝順?!蔽业吐暤馈?/p>
“熙軒太后是最疼愛新帝的人,可新帝卻無奈讓母親死的慘淡。想孝順也只能是在死后加加封號、修修宮苑了。”元秋嘆一口氣。
聽著元秋不輕不淡的話時(shí),我又不覺動起多得泛濫的惻隱之心了??磥碓谶@樣諾大的宮墻里皇帝也是有許多無法發(fā)泄的苦悶,縱然已經(jīng)成為天下的王者,又能如何?他想念的人還不是早已被自己所待的地方吞噬了個(gè)干凈。不知道他淋著浩大的瀑流時(shí),究竟是什么樣的表情。
“娘娘,你頭上的釵子要不要卸了,今日簡陵太后賞了許多上好首飾,晚宴的時(shí)候奴婢服侍您妝戴換上?!?/p>
“不必了,你下去吧,我自己泡一會兒再更衣?!蔽姨謸崃藫犷^,那跟了我五個(gè)年頭的白玉釵表面微潤,被熱騰的沐浴水汽弄得光滑溫手,讓我又一瞬想起了故人。
我閉上眼睛,將頭埋入水中,溫水柔軟的憋悶感,讓人暈得舒爽。
夜里寂然,樹葉簌簌沙沙被晚風(fēng)摩著,給人一種蒼老凄冷的感覺。
宮里夜路明堂,有數(shù)盞華燈被宮人們提在兩側(cè)。我掀開轎簾,傍著元秋憐冬提著的燈籠,去看通往華祝宮的路,轎子懶懶的搖著,很是舒適。
對面忽然走過一個(gè)男子,旁邊跟著幾個(gè)小公公。暗里看不清楚男人的長相,隱隱的覺著有些面熟,他步子很快,剎那間便過去了,我也沒有多注意,倒是憐冬忽然對元秋道,“那人掉了個(gè)東西。”
我聽了,仔細(xì)的循著憐冬的視線看向旁側(cè)地面,真有一個(gè)黑乎乎的東西靜靜躺在地上。
“別理便是?!痹锏?。
“等等,去把東西撿來?!蔽曳愿涝?。我一向喜歡管些閑事,總覺得若是每個(gè)人都那樣淡漠,只看著自己腳下而不管他人房前有雪,日子豈不太無趣太寂寞了?
“那人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痹飳|西撿起,不忘回頭望了望。
我輕輕笑道,“那這東西就是我的了?!闭f著便接過了元秋手中的物件,憐冬細(xì)心地將燈籠提到轎窗前,我迎著光擺看,原來是一盒胭脂膏,金花黑瓷盒面。我打開來嗅了嗅,味道有些熟悉,像我家門口街市里的小玩意,不覺有些懷念,看來剛剛路過的人也是家在宮外,并且還有相思意呢。
“娘娘,這一盒用過的胭脂,您留著嗎?”
“留著。”我心里壞壞的覺得有趣,放下轎簾,“反正那人丟了東西都還不知道?!?/p>
“停轎!”元秋喝道。憐冬掀開轎簾,我低頭下轎,身后有一頂轎子同時(shí)落下。
“云裳公主到,閑雜人等讓道!”那頂轎子前的公公扯著嗓子脆亮的喊了一聲,也不知是喊給誰聽的,眼下就我一頂轎子而已。
元秋立刻走到我耳畔,“云裳公主向來傲慢無禮,娘娘快走?!蔽尹c(diǎn)點(diǎn)頭,并了憐冬一起向內(nèi)走去,不料那扯著嗓子的公公又道,“前面什么人哪?沒聽見云裳公主到了嗎?還不讓道了去,公主先請!”
我心下有些不快,停了步子,不顧元秋阻攔,反身看他,“你是讓我讓道嗎?”
元秋連忙怒斥,“大膽奴才,知道我們家主子是何許人也嗎,也敢這樣無禮放肆!”
“這不是簡陵太后的元秋姑娘嗎?”那長相畏惡的公公笑道,“奴才是傳公主的話,這公主的轎子沒下,誰也不能先下?!?/p>
“哦?”我冷哼一聲,“先來的人難道還要再回去候著你家公主嗎?”
“什么人?敢這樣在我轎前放肆!”一聲尖脆甜嫩的女聲從轎中傳出,云裳公主不耐煩了,一把掀開了轎簾,桀驁驕橫的神色躍然臉上。不得不承認(rèn),云裳公主和云玨長的是一點(diǎn)不像。我心里暗自偷笑,云玨雖然有跟她頗為相似的傲慢無禮、貴族通有的驕縱氣,但是長相到很爭氣,算得上風(fēng)流倜儻、俊逸過人,而這個(gè)云裳公主......除了衣服頭飾光彩照人以外,容貌簡直非人。
“你笑什么?”云裳公主忽然下轎,徑直朝我走了來,長成一條縫隙的眼睛努力睜了睜,以示憤怒。
我看著她辛酸的眼睛,抑制不住笑的更甚,“自然是有幸見到云裳公主,心里高興?!?/p>
“你高興?”云裳哧鼻,“本公主可不高興見你,如此無禮,你究竟讓不讓開?”
“我都到了門口還何來相讓,不公主同我一起進(jìn)去可好?”我看得出云裳公主氣量很小,驕縱慣了,沒什么禮數(shù),不覺心中頗有挫她銳氣的想法,語氣異常柔緩。
“什么?和你一同進(jìn)去?”云裳像沒料到我會這樣說話,也沒受到過這樣的禮遇,訝然張了張口,皺著眉頭厲聲道,“你是什么東西?哪個(gè)官員的小妾?本公主見你眼生,你是不是不知道宮規(guī)?本公主可是云裳公主、堂堂的云裳公主啊,簡陵太后的親生公主!”
“不就是云裳公主,那個(gè)傳聞里最傲慢無禮的公主嗎?久仰了,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蔽逸笭栕餍?,徐徐又道。
“你你你你......你好大膽子,竟敢詆毀本公主!”云裳公主氣的大聲起來,猝然狠狠跺腳,毫無修養(yǎng)可言。
那位脆亮嗓子的公公立馬到云裳面前小心提醒,“公主息怒,別和一般人見識,公主只需告訴太后一聲不就將無禮之人治了?!?/p>
“哼!”
云裳瞪著我半晌,露出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呵,你不怕我嗎?”
“公主說笑了,我也是太后邀來的貴客,公主是太后自家人,自家人自然要禮待貴客,何須怕公主呢?”我微微偏頭,挑眉道。
“你究竟何許人?”云裳氣焰來的快也消得快,許是看我一臉笑意,覺得沒趣起來。
“云裳公主,這位便是新帝選定的準(zhǔn)后娘娘,姑蠻族媯寧?!痹锪⒖袒卮稹N衣犞脑?,腦子有恍然之感,姑蠻族媯寧?那才不是我的名字,它聽起來是那么的陌生而冰冷。真不知道待日子久了,墨蓉這個(gè)名字再也沒人記得時(shí),我會不會也將自己忘了?
“怪不得這么膽正,原來是那個(gè)病弱無力的媯氏?!痹粕压餍α艘幌?,有些諷刺,“本公主看你這面色、身骨,真沒瞧出來你病弱?!?/p>
“承公主福澤,我的病早就調(diào)理好了,不然也不好進(jìn)宮作皇后了。”我道。
“哼,未來皇嫂,那本公主就提前預(yù)祝你與我那個(gè)沒個(gè)定性的好哥哥百年好合?!痹粕牙浜咭宦?,斜睨我一眼,大步從我面前走進(jìn)了華祝宮。
華祝宮比惠芳宮還要闊堂,但因是太后的寢宮,略沒有那么華麗金碧,擺設(shè)裝飾都是一種典雅清新的感覺。
大喜堂擺滿了三十六桌席,單人一桌方桌。
元秋悄悄靠近我的耳邊提醒我,“公主皇子們坐在太后席周圍,就是前十三排,你尚未大婚,該算皇親坐在后十三排。”我點(diǎn)點(diǎn)頭,在后十三排找了個(gè)靠里偏僻的地方,剛準(zhǔn)備入座,就聽簡陵太后派來接待來客的崔公公道,“娘娘且慢?!?/p>
“娘娘,太后請您與她同座?!贝薰珴M臉歡喜的笑,將我?guī)У搅耸紫慌?,臨走又道,“太后對娘娘甚是重視,特地請來皇上來,您旁邊的位置正是留給皇上的?!?/p>
我掃了一眼空落落的首席排,共五個(gè)位置,就我一個(gè)人入了座。
“哈哈,還是裳兒乖巧可愛,討人歡心?!边h(yuǎn)處有個(gè)中年女人的聲音傳來,笑意正歡,我起身看去,是云裳公主扶著一個(gè)滿身朱玉流蘇彩霞披錦的婦人,想是簡陵太后。
我低頭迎去,對著簡陵太后一頭跪下,“太后娘娘萬安,小女媯寧,承蒙恩德?!?/p>
“哎呀,快起來,你就是姑蠻媯氏?哀家可算見到你了?!焙喠晏笳χ读算?,一把扶起我,她光滑細(xì)膩的手上戴滿了各色的寶石鎏金戒。
“瞧著美人兒,真是比畫上好看數(shù)倍,裳兒,你說是不是?”簡陵太后顫著手輕輕摸撫我的臉龐,她手指冰涼,讓我有些犯癢。我抬眼看看簡陵太后,她實(shí)在不愧為云闕王朝第一美人,已經(jīng)中年卻還風(fēng)姿韻味十足,面容清麗姣好如少女。
“是啊,長得實(shí)在跟畫像差別太遠(yuǎn)了。也沒有病色,皇兄可有福氣了?!痹粕研Φ墓殴?,說話時(shí)輕時(shí)重,也不知在想什么。
“寧兒,你長得很有哀家當(dāng)年的嬌媚,年輕就是美?!焙喠晏罄业氖?,同云裳一起往首席走去。
我低眉謙聲,小心翼翼道,“怎及得太后娘娘半分,太后娘娘現(xiàn)在也是絕美?!?/p>
“不要謙虛了,哀家知道自己的年紀(jì)大了?!焙喠晏笞谖业呐詡?cè),回頭對云裳也道,“你也快坐下,坐在哀家身邊?!彼丛粕训难凵穹滞鈵蹜z,忽然讓我想起了母親。母親現(xiàn)在和小妹在家里,不知會不會也是如此幸福安樂?
我盡量的笑著,簡陵太后看來心情上佳,不斷地問著我瑣碎的話,云裳也在旁側(cè)應(yīng)和著問我。我與她們小心翼翼的聊了一陣兒,只覺得臉上笑得酸疼,客套話說了個(gè)遍,心里煩悶苦累。
晚宴時(shí)辰降至,華祝宮來人絡(luò)繹不絕,個(gè)個(gè)都是錦衣華服,提著貴禮請了安坐下,三十六桌,我看得生倦了。
撇頭看見元秋,我倆相視一笑。夜色已深,我早已轆轆饑腸,卻連口水都不敢擅自喝,好在人已經(jīng)差不離到齊了。
“諸位,今日哀家位圖熱鬧將你們請來歡宴,不必拘禮,隨意享用。”簡陵太后坐著道,對崔公公吩咐,“上膳上酒,歌舞傳召?!?/p>
“母后,這都開席了,怎么還不見皇帝哥哥?”云裳看我一眼,對著簡陵太后嬌聲說道。
我剛喝下一口酒水,正當(dāng)嗆辣,滿眼含淚,簡陵太后忽然轉(zhuǎn)頭看我,“寧兒,你怎么了?”
“沒事?!蔽已氏戮疲瑴I道,“沒事。”
“怎么哭了?”簡陵太后皺眉。
“是想皇帝哥哥了吧?”云裳故意插嘴,“皇帝哥哥向來不愛宴席,不愛美人,心思冷淡,皇嫂別在意。我想皇帝哥哥應(yīng)該不會討厭皇嫂,只是討厭奉規(guī)矩成親才冷落你不來的,皇嫂別往心里去?!?/p>
用得著提醒嗎?我心里反駁,不就是他妹妹了不起?。坎痪褪且嬖V我你哥哥不喜歡我嗎?排擠我一個(gè)未過門的嫂嫂很得意嗎?就會在你娘面前裝乖。
“我不會往心里去的,皇上正事繁忙,寧兒日后也不指望要皇上時(shí)時(shí)陪伴?!蔽胰允呛瑴I,笑道。
“那怎么行?!焙喠晏筻霖?zé),“要陪伴的,皇帝是沒機(jī)會見你,要是見到你了,他那些壞毛病都會少了的?!闭f罷她招手叫來崔公公吩咐道,“去請皇帝?!?/p>
“崔公公可是請不來皇帝哥哥的?!痹粕巡逶?,“要是崔公公能請的來皇帝哥哥,一早母后叫他的時(shí)候他就該來了,怎地現(xiàn)在也沒個(gè)人影?”
“那依你之見,誰去請呢?”太后淡淡一笑,緩聲道。
“依我之見,還是別去自討沒趣了,這種沒吸引力的地方,皇帝哥哥斷不會來的?!痹粕颜f著,側(cè)目看我一眼,帶著嘲弄般的笑了。
我心中郁結(jié)被她著針鋒相對的一笑激化了。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到了宮中就該仰人臉色,今日明明沒有過錯(cuò)就沖撞了公主,公主借此挑釁,我若是就此軟了,豈不日后就算做了皇后也是會被人人騎在頭上的?
于是我脫口道,“寧兒愚鈍,但有個(gè)法子或許可以請來皇上?!彼f請不來,我可偏要請來。
“哦?”簡陵太后笑的嬌媚深邃,“你可以?”
“還是煩請崔公公去一趟,”我起身,在崔公公耳畔低語了幾句,然后道,“對皇上這樣說以后,請他過來待一下便好?!?/p>
崔公公面露疑云,但還是遵命去了。簡陵太后靜靜看我一陣,“寧兒帶的是什么話?能否告訴哀家?”
“這還不定行得通,只是隨口的一句請求罷了?!蔽倚睦镆矝]什么底兒,如是道。
“若真是隨口的一句請求,皇帝哥哥怕不會來的,”云裳笑著輕語,漸漸慢道,“因?yàn)?.....他此刻不知該在什么地方,左右美人兒、花天酒地著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