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了！神了！我能正常走了！”破舊的醫(yī)館里，老農(nóng)穿著身粗布衣裳，顫顫巍巍伸出腳，地上是被扔掉的拐杖。

邊上圍觀的百姓更是議論紛紛，滿臉不可置信：“還真是神醫(yī)啊！”

一月前，杏林醫(yī)館里多出個女郎中，日日以帷帽示人，打著包治百病的旗號到處宣揚，吸引了一眾百姓，卻沒人敢上前試試。

最后還是城南李麻子被看熱鬧的哄著上去試試，沒想到這才幾日，李麻子的臉好了大半，消息放出去后，空蕩蕩的杏林醫(yī)館擠滿了人。

“小五，趕緊給阿冷姑娘上茶，看診這么久，阿冷姑娘辛苦了?！彼卫芍忻有Φ煤喜粩n嘴，連忙招呼伙計。

“不必了，我也該走了。”被喚作阿冷姑娘的女子理了理帷帽上的垂紗，將銀針一一擦拭干凈，收拾好藥箱就要離開，宋郎中也只是樂呵呵地點點頭，對于女子冷淡的態(tài)度毫不介意。

畢竟要不是有這位阿冷姑娘突然出現(xiàn)，他杏林醫(yī)館就要關(guān)門大吉了，最開始因為這位阿冷姑娘來路不明又不以真容示人，他還有幾分懷疑，只是聽到愿意免費義診，才勉為其難答應(yīng)下來。

沒想到能救活他的醫(yī)館，不要說一杯茶了，阿冷姑娘想要天上的太陽孫郎中都要試試能不能摘下來，孫郎中這樣想著，心底樂開了花。

這位阿冷姑娘走出醫(yī)館，又拐進巷子里轉(zhuǎn)了彎，巷子口馬車正停著，與破舊的城南小巷格格不入。

“姑娘?！瘪R車?yán)铮九⑶喾鲋由先?，又替她摘下了帷帽，露出張嬌嫩的容顏，唯一不足之處，便是女子的眼睛不夠清亮，像是蒙了霧。

“那邊阿母沒問吧？”沈昭晏抿了口茶，懶洋洋靠在軟枕上，神色淡淡。

“回姑娘，一切都好，只是老夫人早上派人來催那三本佛經(jīng)了?！?/p>

說好十日內(nèi)交，如今不過五日便催了，恐怕是故意為難，沈昭晏神色淡淡，對于自家祖母所做的事也不奇怪了。

沈家祖父病逝多年，如今沈府全然被握在祖母手中，其育有兩子，長子沈陽山，便是沈昭晏的阿父，資質(zhì)平平不受沈家祖母喜愛，而二子沈敬山自小聰慧，在朝廷上官位三品

況且，二房生下二子一女，而沈夫人因為身子弱僅有沈昭晏一個女兒，兩房對比沈家祖母的心自然偏向了二房。

說是抄寫經(jīng)書修心養(yǎng)性，那怎的不讓沈蓉瑤去寫，偏偏把活丟在她一人身上，對于沈家祖母明目張膽的偏心，沈昭晏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很快，馬車停在沈家的大門口，門楣上匾額金邊黑底，龍飛鳳舞寫著沈府兩個大字，繼沈家曾祖父逝后沈家沒落，逐漸退出六大家族之列，但憑宅中的水榭涼亭也能瞧出曾經(jīng)的輝煌，家中男丁都謀了一官半職，雖比不上以前但也能看得過去，客人來來往往也算熱鬧。

沈昭晏扶著阿青的手下了馬車，門口年輕一點的小廝剛要湊過去，被另一個拉住，直到沈昭晏看過來，也才裝模作樣行了禮。

“三姑娘好?！?/p>

沈昭晏沒有理睬徑直走過，沒走多遠，就聽見二人的竊竊私語。

“傻啊你，巴結(jié)主子也要找對人，你新來不知道，大房剛從鄢城回來被二房壓著一頭，也不受老夫人喜歡，你少獻殷勤，可別惹的二房不高興。”

“你們......”阿青氣得臉通紅，要上去理論，被沈昭晏拉住，沈昭晏搖搖頭，示意她不要理會。

自從回了京城，莫要說二房那邊不時來挑釁幾番，府里下人也是明里暗里怠慢著，她都習(xí)慣了。

“喲，三姐姐這是去了哪？”

好巧不巧，迎面撞上打扮得花展招枝的沈蓉瑤，后者應(yīng)當(dāng)是聽說了自己被趕去麓山寺抄寫經(jīng)文的消息，毫不遮掩那副幸災(zāi)樂禍的嘴臉。

沈昭晏心底嘆了口氣，習(xí)以為常換上畏畏縮縮的神情，攥著袖子縮起腦袋：“祖母讓我去麓山寺抄經(jīng)文祈福?！?/p>

“那還真是辛苦三姐姐了，”沈蓉瑤上下打量番，注意到她袖邊墨汁，掩嘴一笑，故作好心道，“出門在外，三姐姐還是要注意衣著，這京城畢竟與山野小城不同，莫要辱了沈家的臉面?！?/p>

“什么？”順著沈蓉瑤視線看過去，少女羞愧地拿手蓋住墨漬，垂眸不敢對上眼前人的目光。

自從沈昭晏回京，每次見沈蓉瑤都是躲得遠遠的，寧可繞路與她隔開，沈蓉瑤好不容易逮到與沈昭晏碰上的機會，當(dāng)然不想輕松放過沈昭晏。

只是......

沈蓉瑤望了望天邊看時候已晚，也沒什么閑心挖苦沈昭晏了。

她輕嘖一聲，對這軟柿子沒了興致，扭腰往外走，末了不忘狠狠撞向沈昭晏，見沈昭晏被撞得踉蹌也一聲不吭，這才大搖大擺走過去。

“姑娘?！睂ι习⑶鄳崙嵉哪抗猓蛘殃滩灰詾橐鈹[擺手，那還有先前對上沈蓉瑤唯唯諾諾的模樣，望著沈蓉瑤遠去目光晦暗不明。

果然，她這位好妹妹還是愛以作弄欺壓她為樂。

拍拍塵土，沈昭晏回院子換下衣服，拿著經(jīng)書去了沈家祖母院子。

沈家祖母信佛，院子陳設(shè)樸素，玉佛像立在特地打造的紫檀座上，前面放著供品和燭火臺，沈昭晏進去時，沈家祖母正端跪在蒲團上，閉眼誦經(jīng)，手中佛珠黑亮。

檀香繚繞里，沈昭晏莫名感到幾分寒意，從小到大，她都不喜來這。

“老夫人，三姑娘來了?！逼抛庸頊惤蚣易婺?，沈家祖母點點頭，停止吟誦。

“按祖母的意思，阿晏特地焚香沐浴后抄寫，以祈福澤。”

少女語氣里帶著幾分邀功的意思，偷偷看著沈家祖母的臉色，外人看來，倒真像是乖巧的小輩回答長輩的話。

無人知曉垂下的眼眸遮蓋了眼睛里的冷意。

“嗯，把經(jīng)書放那，你回去吧。”沈家祖母沒點頭也沒搖頭。

沈昭晏求之不得，表面還要裝作失落模樣，把經(jīng)書遞給婆子行禮告退。

人走后，沈家祖母睜開眼，隨手接過婆子遞來的沈昭晏那三本厚厚的佛經(jīng)，一只蛾子不知什么時候落在經(jīng)書上，好巧不巧被壓住了翅膀，動彈不得。

“老夫人，四姑娘倒也是有心了?！逼抛涌粗?jīng)書上娟秀的簪花小楷，隨口夸贊道，對上沈家祖母不帶感情的眼，心底一咯噔，自知失言。

“你也在我身邊伺候三年了，規(guī)矩該懂了?！鄙蚣易婺鸽S手合上經(jīng)書，目光鎖定精致的焚香爐。

“是，是?！逼抛庸碜?，連連垂眸點頭，像是想起什么，額間的汗愈發(fā)的多，好在沈家祖母沒有再多說，把視線投向某處。

下一刻，經(jīng)書與那蛾子都進了焚香爐。

這次，婆子什么也沒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