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冷姑娘，這是......一碗水？”

端著帶了缺口的陶碗，宋郎中話語里帶了幾分不確定，疑心沈昭晏是不是撒了些無色無味的藥水，若不是有損形象，他怕是已經(jīng)用手蘸些嘗嘗了。

沈昭晏不由好笑，宋郎中可是親眼看著自己從水缸舀的，反而不信自己的眼睛了。

“這就是水，給陸婆婆喝下以后不用一個時辰就能見效，之后每日早中晚喝三碗，不出三日便能痊愈?！?/p>

這么簡單？

邊上，孫二嬸滿臉不信服，嘴里嘟嘟囔囔推搡著陸廣然：“廣然啊，這可是你老娘，怎么能任由一個小姑娘糊弄呢，要嬸子說還是快點送去大醫(yī)館吧，可別耽誤了?！?/p>

“嬸子放心，我有數(shù)?！标憦V然看了眼神定氣閑的沈昭晏，內(nèi)心思忖。

宋郎中的為人他還是清楚的，雖不說醫(yī)術高超，但心善，前幾年阿娘病重家中拿不出銀兩看病，宋郎中不僅免了診金，連藥材錢也沒要。

他也看出來了，宋郎中極信任這位阿冷姑娘，因而陸廣然雖然還未聽說過杏林醫(yī)館阿冷郎中的名號，但已信她七七八八。

小心翼翼扶起陸婆子，陸廣然將一碗水喂下，又替她擦了嘴，看向沈昭晏：“既然阿冷姑娘說一個時辰便能見效，那陸某便在此等一個時辰，只是若是沒起作用，還請阿冷姑娘不要攔我另尋良醫(yī)。”

“那是自然?！?/p>

原本沈昭晏以為陸廣然會聽旁邊農(nóng)婦的話，已經(jīng)做好收拾收拾離開的準備，反正她也沒損失什么，無非是白折騰一趟。

沒想到這位陸公子會選擇相信她。

從在杏林醫(yī)館到家中，陸廣然的舉止姿態(tài)全然不像普通百姓，若非那洗的發(fā)白的袍子，沈昭晏當真要以為這是誰家的貴公子體驗平民生活了。

這倒是有點意思。

環(huán)顧四周，沈昭晏視線觸及擺放整齊的書冊略微頓了頓，據(jù)她所知這些書都是今年京考要用的，看來陸廣然所說的前幾日離家辦事，應當就是去京考。

能走到京考這一步的多是貴家子弟，尋常百姓要想走這條路，不僅得天資聰慧，還要家中十幾年的支持。

陸廣然家境貧寒，著實不易。

“咳咳，咳咳?！?/p>

突然，臥在炕上的陸婆子醒了，起身咳出一大口黑血，陸廣然神色大變，一個跨步想要扶住陸婆子，被沈昭晏攔住。

“莫要著急?！?/p>

奇怪的是，陸婆子咳血后反而能自己用手撐住身子，肉眼可見的，她肚子迅速小了幾圈，臉色也逐漸恢復幾分正常。

宋郎中忍不住上前去探了探脈搏，激動道：“當真起效了！”

“廣然，為娘這是怎么了？”陸婆子意識才清醒，看屋子里多了個年輕的姑娘有些不知所措，抓著陸廣然的手緊了幾分，“是不是給娘看病又花銀子了？”

別人她不認識，可宋郎中她知道，準是來給她治病的。

“我不看了，宋郎中，你回去吧?！?/p>

“錯了錯了，陸婆子，不是我......”宋郎中摸著胡子想要解釋，被沈昭晏打斷，她先轉(zhuǎn)身往外走。

“既然人醒了，那這邊就沒我事了，我先走了。”

“姑娘留步！”陸廣然安頓好陸婆子，大步跨出去追上沈昭晏，沈昭晏將踏上馬車的腳收了回去，看向他。

“陸某還未付診金，更何況早就答應過阿冷姑娘能做的要去做?！?/p>

“不必了?！鄙蛘殃痰?，她本就只是隨口說說，“我沒什么要你報答的。”

只是這話在陸廣然耳中又變了個意思。

他顯見地露出一抹窘迫，看沈昭晏的眼神變得認真起來：“陸某如今的確沒什么能給阿冷姑娘的，但倘若有求，陸某定盡全力去做?！?/p>

這是誤會了。

沈昭晏搖搖頭，也懶得與他解釋，阿青早已侯在馬車外，見沈昭晏連忙湊過去，扶著她進了馬車。

眼見最后那抹水藍色消失在馬車里，陸廣然這才收回視線，心底隱隱有種悵然感。

果然這位阿冷姑娘不是普通百姓，他突然想起恩師京考前的囑托，神色暗了暗。

越是貴族的子弟，越是無情無義。

“廣然，廣然，你娘喊你！”屋里是孫二嬸扯著嗓子叫喊聲，陸廣然見馬車消失在巷子口，定了定心神，快步走回屋子。

另一邊，馬車上，阿青神色帶了幾分難看。

“姑娘，阿水那邊派人來杏林醫(yī)館送消息，說是夫人身體不適，要姑娘快些回家看望?！?/p>

阿母？

沈昭晏的心驟然緊了又緊，當下也不顧藥箱還落在杏林醫(yī)館沒去取，命馬夫快馬加鞭往回趕。

要知道沈夫人從回京以后就水土不服，原本身子就弱，現(xiàn)在更是不適，只得閉門不出。可昨日侍候在阿母身邊的杏兒還說阿母已經(jīng)能在院子里走走了，怎么好端端的又出了事。

急匆匆去了碧蘭院，沈夫人面色發(fā)白，兩頰卻是紅的，靠著床頭，額頭上敷著打濕的棉布，發(fā)絲凌亂地貼在臉上。

只有從鄢城帶回來的杏兒在侍候著，旁邊婢女事不關己看著，像是把自己也當了主子，見沈昭晏過來，這才慢吞吞干起活。

沈昭晏還算能忍住怒意，看過阿母病情寫下方子以后讓阿青去抓藥，然后才把婢女叫過來問話。

“怎么回事？”沈昭晏努力平復心情詢問。

“回三姑娘的話，夫人不聽我們勸，偏要去東湖賞景，剛下過霜地上滑，也不知怎的就摔進湖里了。”

不知怎的就掉進去了。

沈昭晏冷眼看著她，沒記錯的話，這婢女是沈二夫人前段日子給的，活沒多干，倒是敢違背主子的意愿了，于是她又叫來杏兒。

“杏兒，你來說，我阿母好端端的怎就掉進湖里了?！?/p>

“姑娘，是貓，夫人在湖邊看魚時，不知從哪躥出來只貓，剛好跳到夫人腳邊，夫人本就怕貓，急著躲避，一時沒看腳下便掉下去了?！?/p>

“那貓呢？”

“貓又被幾個小廝抓回去了，奴婢上前理論，他們竟說這與他們沒什么干系，抱著貓就走了。奴婢看著，好像是二房的下人?！?/p>

聽到這，沈昭晏眼底閃過冷意。

她前幾日的確瞧見沈四抱了只貓，沈家祖母不喜貓，因而沈家的下人看見野貓都要趕出去，沒想到沈蓉瑤竟然敢偷偷摸摸養(yǎng)貓。

“阿晏，阿母沒事，你不必擔心，那貓估計也是無意放出來的，莫要怪罪他人?！边@會沈夫人已有了幾分力氣，強撐著朝沈昭晏笑笑，可越是如此，沈昭晏心底火氣愈旺。

阿母多在鄢城，真正在沈家呆的日子不久，不清楚這幫下人的性子，可沈昭晏獨自在沈家多年早已摸清，不過一群狗仗人勢的東西！

“阿母，我出去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