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朝中立儲之爭嚴重，朝野分成兩派，四皇子蕭衍文采出眾母妃又最得皇帝寵愛，是為一派。大皇子蕭諫，母妃是左丞相嫡女，又位列皇貴妃，論尊卑長幼自然也是一派。

景安十六年，官戎進犯廣安。為求功名，蕭諫領兵出征，先折損熙寧大將軍，后被敵軍生擒殺害。

且不說蕭諫雖然魯莽些但兵法運用熟練，那熙寧大將軍何許人也，兩朝老將，怎會被一支小小的軍隊圍困至死。

蕭衍是如何動手的他后來查得一清二楚，只是可惜了熙寧大將軍，那時他尚且只是個得了瘋病的皇子，籌謀皇位已然困難，斷沒有余力再出手相助。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鷸蚌死了一頭，還有一頭是否真的死在官戎還未可知。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但他派出去的天戍衛(wèi)還沒任何消息，蕭諫若不是真的死了便是跟敵國串通起來，可他上位不久，手再長再長也伸不到敵國王庭。

他蕭珩忍辱二十年，如今既坐上了王位，便要好好理一理這天下。

蕭珩握著筆將最后一個字寫完，將筆擱置在筆山上，又將信紙晾干卷起裝進小筒子，才抬起頭。朝中眼線不斷，每次追查總是斷了線索，即使有猜測也沒有證據(jù)和把柄，擅自動手反而招致猜忌，朝野動蕩。

犬山小心地接過那只小筒，放進袖子里?！氨菹路判?，百川雀已經(jīng)停在宣眺樓了。”

蕭珩揉了揉眉心，這段日子太過操勞，新帝登基四海的官員都要上述陳表，他需每日批折子到戌時才堪堪算完。還不算各朝臣求見商議各項事宜。偏偏最近新一批宮女進宮，他要操心提防的便更多。

桌上擺著一只斂口的碗和一只海棠盤，一套都是碧玉做的，通透雅致。蕭珩舀了一勺桃膠銀耳羹，送到御前的膳食多是已經(jīng)晾好了溫度正合適的，方才被他一耽誤倒涼了，只剩里頭還有一絲余溫。

“做的不錯，明日叫御膳房給貴妃送一些去?！?/p>

犬山笑一笑應了下來，蕭珩登基大半年，宮里只有陳貴妃一人，別人只道皇帝貴妃恩愛和睦，只有犬山知道兩人內(nèi)里是什么也說不上話，總是客套兩句略坐一坐便走了。如今主子肯對貴妃上心，他也高興。

興許春日將近主子這座冷血冰山也要融了呢。

“去承德殿?！?/p>

用罷點心，蕭珩起身去承德殿，二月里夜里還涼得很，好在兩邊殿里都預備著。進了承德殿，他揮退宮人，地龍燒得殿里暖和，他探了探被子，被子里也早就放了湯婆子給暖得熱烘烘的。

蕭珩并不喜歡住在承德殿，雖然換了新的被子褥子可總還是想起之前做皇子的時候，母妃跪在承德殿冰涼的大理石臺階上，他也跟著跪了整夜，可直到他跪得昏了過去，殿里那個他稱之為父皇的男人也沒出來看過一眼。

所以他睡不安穩(wěn)。

他撥開龍床的圍帳，咔噠一聲露出條密道來，長長的通道上燃著長生燭火。

待出來時，便在宣眺樓。宣眺樓是宮里觀星的地方，站在頂層便可俯瞰整個王城，平常鮮少人在，宮里人多眼雜，只有這里尚且可算是安穩(wěn)之地。但這條密道并非他修建，他登基時發(fā)現(xiàn)，里面早已是灰塵滿地，也無什么秘辛記載，想來他那個父皇整日沉迷花柳也沒發(fā)現(xiàn)這條密道。

依犬山所言，到了頂樓便有一只通體黑羽的鳥飛在欄桿上。犬山將那長長的覆蓋在腿骨上的羽毛撥開，裝了信的小筒子便可嵌在腿骨綁著的繩子內(nèi)，待繩子收緊，手一松羽毛便蓋過信筒，看不出分毫。

“去吧?！?/p>

犬山拍了拍那鳥的背，后者振翅一飛便融入夜色之中。

百川雀，百川一帶專門培育的鳥雀，眾人都只當百川雀是百川封君的愛寵，毛色純凈又親人，但從不知還有傳信的用處，尤其是這類黑色的百川雀便是夜里傳信的最佳。

夜色深沉，蕭珩極目遠眺，只看見四野寂靜，天空似濃墨翻滾著壓向他，只有他手里的燈燭，還有一絲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