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是四間坐北朝南的土坯茅草屋，背西面東還有兩間小的，一間灶房，一間柴房。

此刻正堂擺著一張繩架子床，床上躺著已經換了一身干凈衣服，臉被白布蓋住的劉大福。

云朵朵剛進門，便被錢串兒的奶奶杜氏迎到了：“快來，將人放在這邊?！?/p>

繩架子床周圍的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小麥秸稈，供家眷哭喪坐在上面。此刻，杜氏正示意云朵朵將兩個姑娘放在秸稈上。

云朵朵還沒放下兩個姑娘，身后便傳來了劉婆子失聲痛哭之音。

“兒啊，我的兒啊，你怎么不等娘回來啊，娘連你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p>

時至此刻，天空中醞釀了好些時候的雨，終于落下。

轟隆隆的雷聲由遠及近，天色愈發(fā)的暗，看熱鬧的村民們有的找地方躲雨繼續(xù)看熱鬧，有的頂著雨往家跑。

雷聲過后，棺屋中的哭聲更顯悲傷，老人的，孩子的，引人聞之同情落淚。

云朵朵安置了兩個姑娘，走到門邊眼睛一掃外面，發(fā)現(xiàn)車夫正站在灶房門內。

他自帶了蓑衣木屐，此刻已經上身，見到云朵朵出門，他走上前去：“娘子，藥已經放到了灶房?！?/p>

云朵朵到家之后就處理楊家上門的事情，沒來得及給錢，她瞅了一眼撲在劉大福身上哭的不能自已的劉婆子，又看了看一邊勸著一邊也哭著的杜氏，再掃了一眼一屋子嚎的蘿卜頭，最后將眼神放到了跪在那燒紙情緒還算平靜的繼長子劉承躍身上。

她走到劉承躍面前蹲下，順手撿了一張紙丟進了盆中：“車夫送我們回來要二十文，你可有零錢？”

劉承躍抬起頭。

這是一張清秀且消瘦的臉，平眉溫和，眼睛內雙只在眼角看到雙褶，因為瘦所以顯得鼻梁太挺，唇色發(fā)白，再搭上衣襟上咳嗽落的幾滴血，給云朵朵的感覺就是柔弱不能自理。

在云朵朵平靜的眼神中，他坐下，脫掉補了左一個洞又一個洞的布鞋，從鞋底扣出了二十個銅板給云朵朵。

云朵朵看著他掌中的銅板，并不想伸手去接。

她起身，將車夫喊進來，讓車夫自己接。

車夫接了銅板，轉身跟云朵朵告辭的時候，卻又拿出了十枚銅板給云朵朵：“弟妹，我和你家大郎很是投緣，還請弟妹替我為老弟稍一刀紙錢，有緣再會。”

說是投緣，不過是拿錢的時候瞧著孩子衣襟上都是血，可憐這個家現(xiàn)在的處境，盡點力所能及的心意罷了。

云朵朵覺得諷刺，僅有一面之緣的車夫都對這個家的現(xiàn)狀心生同情，同族親人卻恨不得你全家死絕好侵占你家的良田。

“多謝先生，還請留下用個便飯?！?/p>

“不了，雨下太大，回去晚了家中孩子們會擔憂，告辭。”車夫拱手，辭別了云朵朵。

雨幕漸大，濺起白色蒙霧，混著農家炊煙，將村景襯托的似乎是畫中的仙境。

驢車漸漸遠去，和驢車擦肩而過的是穿著蓑衣和木屐的劉氏族人。

白事是大事，親族都要來幫忙，如今劉婆子回來，近的遠的，真心的或是假意的，都該登場了。

她瞥了一眼坐在角落中的劉狗蛋，那廝自持輩分是不會上前燒紙的，至于教小輩白事，他也懶得動，要不是被云朵朵嚇到，他現(xiàn)在肯定端著架子等著人上門請他。

不過，云朵朵也不指望他會教小輩什么，她只是想要借他這個餌釣些魚。

劉氏一族哪個是人，哪個是鬼，通過這場白事大概就能分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