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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白波從車上下來,向院里看了看,張大鞭子說話聲驚動了院里拴著的狼狗,狼狗伸著血紅的舌頭,那條拴在脖子上的鐵鏈任由它狂咬猛撲。
如今天氣已近末伏,又是午時,在烈日下站會兒都會熱的人喘不過氣,空曠的大院里只有那條狼狗向白波發(fā)威亂叫著。
張大鞭子倒是性急,懷里抱著被狼狗撕壞的布袋,搶在白波前頭進了大院里。
狗的叫聲驚動了還在午睡的管家,管家喝住狂叫的狼狗,看了看張大鞭子不高興的說:“你是干什么的,怎么硬往院里進,狗咬著你......”
“何管家不認得我了,在白家趕頭車的張大鞭子?。 睆埓蟊拮拥较乳_了口。
“啊......啊......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你不說我還真認不出來,上了年紀了,眼睛上不去了,大鞭子在這趕了多年的大車,我就沒看出來?!焙喂芗矣檬峙闹^說。
何管家喊出傭人,接過撕壞的書袋,何管家熱情的招呼張大鞭子:“老張來......來先上屋坐坐喝口水,涼快,涼快?!?/p>
何管家說著話看了看面目清秀,一身學生校服的白波,皺了一下眉,這后生好面熟,好像在哪見過,可一時半會還真想不起來,他見白波東張西望,看哪都有親切感,很是吃驚。
白波看著何管家,流下眼淚說:“表舅,您還記得我嗎?我是您的外甥老波??!”
何管家在白波記憶里只是老了些,沒有太大變化,可白波在何管家眼里由兒童變?yōu)榍嗄曜兓螅喂芗腋緹o法認得。
何管家聽白波說完愣了一下說:“你是少爺?我的兒......外甥,都長這么高了?”何管家說著一把抱住白波淚流滿面又說:“都長成大人了,我上哪認得去,走時還是個不懂事的娃娃呢?!?/p>
白波擦了下眼淚說:“表舅,我走時也不是娃娃,那時我都十來歲了,還是您送我走的。”
何管家看著眼前一表非凡,英俊瀟灑的外甥,高興的說:“十來歲在我眼里還不是娃娃嗎?”
“我在白家趕了三年的大車,竟不知道何管家是白老爺?shù)谋韮鹊?。”張大鞭子在一旁插話說道。
何管家笑了下,看著外甥進了堂屋,忙向張大鞭子擺手說:“進屋說,進屋說。”
“我先去看看白老爺?!睆埓蟊拮酉蛘梦堇镏噶讼抡f。
“老張,您還是先等等,進我屋坐坐,老爺這會兒還在午睡?!焙喂芗覕r住張大鞭子說道。
張大鞭子一笑點點頭,隨著何管家進了屋,何管家倒了杯水說:“門口的騾子還是白老爺給的那頭吧?”
“還是那頭,好的也買不起,這騾子雖說老了點,但使著順手?!睆埓蟊拮诱f完喝凈杯里的水。看了看床上的單人行李,又說:“何管家還一個人過那?!?/p>
何管家笑著搖了搖頭說:“都這把年紀了,還說這話干啥?!?/p>
這是白波走進來說:“表舅,爹醒了讓您帶張叔過去哪!”
“老爺醒了?”何管家說著向張大鞭子打了下手勢又說:“你不是想見白老爺嗎?走吧?老爺?shù)戎娔隳?!?/p>
三人一同進了堂屋,白老爺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見張大鞭子進來,放下茶杯滿臉堆笑從椅子上下來,拉住張大鞭子的手,高興的說:“張兄弟來了也不通知哥哥一聲?!闭f著拉著張大鞭子坐下。
張大鞭子雙手拉著白老爺?shù)氖治⑿χf:“白老爺身體還這么硬朗?”
何管家忙倒了杯茶放到張大鞭子跟前,看了眼白老爺輕聲說:“老爺,我去火房準備下?!?/p>
白老爺沒說話,看了眼兒子點點頭說:“讓火房下冰窖多拿點牛羊肉,張兄弟總也不來,我和張兄弟喝幾杯。”
何管家點著頭,向張大鞭子笑了下出去了。
白波插話說:“爹,您認得張叔???”
“兒子,你張叔不光給咱家趕過大車,還救過爹的命那?!卑桌蠣斒樟诵θ菡f。
“爹,到底咱家發(fā)生了什么事???”白波驚奇的問道。
白老爺喝了口茶,沒有回答白波,拿起旱煙盒子遞給張大鞭子,張大鞭子忙接過煙盒,卻沒有急于抽煙,他看著精美的煙盒心里覺得奇怪,煙盒是用上等離香木所造,周邊雕刻著二龍戲珠,雕刻細致光滑,下邊有一個小孔,輕輕按下龍嘴的珠子,從小孔中流出上等煙末,煙末大小均勻,都是事先放進去的。
張大鞭子放下煙盒從腰間掏出旱煙袋說:“白老爺您這白家大院動哪里都是奇珍異寶?。 ?/p>
白老爺?shù)靡獾奈⑿χ?,用手捋著稀有的山羊胡,那稀有的山羊胡,艱難的長在下巴上,也為能遮住那最惡的燒傷疤痕,那罪惡的燒傷疤痕是他永遠抹滅不掉的印記。
白家大院的主人白老爺,今年六十已過,遺傳著白家基因,祖祖輩輩的少白發(fā)。在青年時代白老爺?shù)念^發(fā)就已白了大半,如今六十開外的白老爺不僅頭發(fā)白,連胡子,眉毛都是白的,光光的額頭已占了他的半個腦袋,不常見他的人,突然見到他真以為是哪位仙人下凡了。
周邊的人說起話來,都叫他少白毛子,白波童時在圍子玩,孩子們都叫他白毛崽子。
張大鞭子裝上白老爺?shù)暮禑?,點上旱煙袋吸了幾口,搖了搖頭說:“白老爺您這煙葉比起我的勁可差多了,不然您抽我的煙葉嘗嘗。”張大鞭子說著伸手要解煙袋上晃來晃去的旱煙口袋。
白老爺急忙擺手,依舊笑瞇瞇的說:“我抽不了那有勁的?!?/p>
白波見爹沒有回達自己,便把目光看向窗前的一顆老月季花,有些不解,月季花的花干有胳膊粗,放在地上有一人多高,每個花枝長著尖銳的刺,用幾根竹竿架著花枝。白波不解的問道:“爹,這花都老成這樣了,還的用竹竿支著,養(yǎng)它干啥?。俊?/p>
白老爺點上水煙袋嚴肅的說:“這花跟你歲數(shù)一邊大,是你娘生你那年種下的,算起來快二十二年了。”
白波看著娘親手種下的花,眼淚轉了眼圈傷感的說:“爹,我走了十多年,其實早就想回來了,您干嘛寫信不讓我回來?!?/p>
白老爺放下水煙袋,看了眼張大鞭子說:“爹忍痛把你送去學堂,也是有原因的,白家三代單傳,到你這代還是你這一個獨苗,這世道也不太平,東邊那些鬼也長來白家大院搶糧,爹是怕你有個閃失什么的,如今那些鬼回國了,爹老了,你也長大了,該回來主持一下白家大院的事業(yè)了,這才讓你回來的。”
這時何管家微笑著進來說:“老爺都準備好了?!?/p>
白老爺點了下頭,站起身打了下手勢說:“張兄弟請吧,咱哥倆也有幾年沒見了,一起喝兩杯?!?/p>
四個人一起出了堂屋,白波跟在后面,一起進了白老爺專用的火房。
在白家大院里,一共有三個火房,一個是長工和護院的,一個是女傭的,白老爺?shù)幕鸱渴欠浅Vv究的,平日里只有三太太自己來,別人想靠近都難,火房里面不僅干凈利落,飯菜也從不吃剩下的。
圍子里流傳著白老爺一個笑話,那是幾年前,白家一個長工戲弄了白老爺。
那年白家做了兩缸大醬,長工的大醬無滋無味,又不衛(wèi)生,白老爺自己吃的大醬當然精細又衛(wèi)生,長工在夜里將年糕圓成干大糞樣,偷偷放進白老爺?shù)尼u缸里,白老爺在吃時發(fā)現(xiàn)了,便將年糕當大糞扔了,把醬送給長工吃,自己吃長工的。
白老爺今天特別高興,兒子回來了,兒子是白家大院的少爺,也是自己的依托,別說在自己食堂吃飯,就是讓白老爺在建所火房,白老爺可能眉毛都不會皺一下。
張大鞭子到借了白家少爺?shù)墓?,四人一一坐下,張大鞭子看著滿桌牛羊肉,饞的直流口水,但還是客氣了下說:“白老爺,您這也太客氣了,弄的這么豐盛,我吃油嘴了還不想走了那?!?/p>
說話間何管家已滿上酒,張大鞭子看著滿滿一碗酒高興的說:“白老爺?shù)木瓶墒瞧饺绽锖炔坏降摹!闭f完自己先喝了一大口。
何管家陪著笑臉給白老爺?shù)沽艘恍”?,張大鞭子看著白老爺?shù)膶S眯【票恍φf:“白老爺酒量還行?”
白老爺沒說話,在一旁的何管家忙說:“老爺上了年紀,多喝不得,這是你來了,換了別人,白老爺可是滴酒不沾的。”
張大鞭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又吃又喝也沒能堵住他嘴,酒已下肚說話大大咧咧,倒是沒有忘記他那頭大瘦騾子。
“何管家,我這人喝酒就好忘事,您可幫我記著,我那老瘦騾子還餓著肚子那?!?/p>
何管家一笑說:“放心吧,白家草料多的是,餓不著你的老騾子。”
“張叔,您的老騾子太老了,走路都打晃,怎么不換一頭???”白波接過話說。
張大鞭子喝口酒,搖了搖頭放下酒杯,說“孩子,我比不得你家,騾馬滿圈,牛羊成群,多的是,就這頭老瘦騾子還是你爹送的那?”
白波看了眼白老爺,白老爺放下酒杯,沉默了會說:“兒子你問過我了,白家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爹被你張叔救的命。
那是五年前,爹和你張叔去哈爾濱拉腳力,剛出哈爾濱天就黑了,在后邊駛來的汽車打亮了車燈,咱家的四匹大騾子和駕轅的大黑馬從沒見過汽車,雪亮的車燈照的人都睜不開眼睛,騾子當時受了驚,拉著車順著大道狂奔下來。
那汽車是東邊那些鬼運彈藥的汽車,車上有四個押運,他們見馬車受驚了,大笑著不停按汽車喇叭,還向車上開槍,大黑馬中槍了,當時就死了,車頓時失去了平衡,翻進溝里,前面的四匹騾子被打死三個,我被車壓住,車上的貨物都翻進溝里,當時我就覺得眼前黑黑的什么也不知道了?!?/p>
張大鞭子放下酒杯,氣憤的接著說道,“真他媽不是東西,車翻到溝里,他們還大笑著要殺死這頭騾子,還讓我?guī)兔Π阉莉呑友b上汽車,拉回去吃肉,我趁他們不防備割斷大騾子的車套,正想騎著騾子逃跑,有個是那汽車的小隊長,他們叫他什么吉井田夫什么君的,發(fā)現(xiàn)我要騎騾子跑,當時端著槍向我刺來,騾子向前竄了出去,刺刀正刺到我的后背上,挑了一個口子,我忍著痛打了騾子,大騾子狂奔了起來,很快在黑夜里就不見了蹤影,我趴在騾子背上聽到他們胡亂開槍,知道他們沒追上來,我下了騾子又偷偷返回去,我惦記著白老爺,小鬼子見我跑了是不會再回去的,就都擠到車里等著人來裝死騾子拉回去吃肉?!?/p>
我偷偷摸回到車下,把老爺從里面扒了出來,白老爺當時身上都是血,人也沒有了知覺,我把白老爺背了一段路,白老爺才醒過來,我問他傷在哪,他說沒傷著,只是被翻車壓的暈過去了。
我驚奇地問他,身上的血是哪的,他說是死馬出的。
“我沒事了,可你張叔支撐不住了,他的褲子都被血浸濕了,人也倒了下去,當時我找回大騾子,把他周上騾子背,連夜把他馱回了白家大院,你張叔養(yǎng)了一個多月,傷才見見好轉,好歹撿了條命?!卑桌蠣斦f著為張大鞭子滿上酒。
張大鞭子喝的痛快,索性脫了破衣服甩在一邊,白老爺看了看補丁加補丁的衣服說:“老張,現(xiàn)在過得還行么?”
張大鞭子把筷子一放,面有難色地說:“行什么行,上年紀了,腰又吃不了重,家里人口多,孩子也大了,都張嘴吃飯,指著老騾子緊吧緊混口飯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