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

“打聽下楊小姐的行蹤，本王親自出馬。”洛璟塵下了馬車，恰好看到一個人影靈巧地從府墻里翻了出來。

藍(lán)錦雙腳點地，輕快地拍了拍手，額頭撞上一個寬闊的胸膛。

“干嘛去？”迎面走來的洛璟塵佯怒。

藍(lán)錦站穩(wěn)，嘻嘻一笑：“出來迎你呀！”

他拽著她的胳膊往府里走：“南國使臣剛走，都城戒嚴(yán)還沒松懈，你又想溜出去?！?/p>

藍(lán)錦歪頭：“我也算辰王府里正兒八經(jīng)的小妾，出去逛個街，不惹事不鬧事，能有什么事？”

“正兒八經(jīng)的小妾，”洛璟塵點著她的鼻尖，笑道，“你還知道的身份?！?/p>

藍(lán)錦順勢仰頭，拖長音“哎呀”一聲，撒嬌起來；“一天到晚什么事都沒有，連吃喝都有人伺候，可沒意思了。你那個蘭夫人也不簡單，不像別人家的妾室一樣會吃醋爭寵，只關(guān)心發(fā)了多少份例，攢起來又不花，怕你將來不養(yǎng)她么？……扯遠(yuǎn)了，我的意思是，在府里可沒意思了，朝云大街上有個賣煎餅的生意不錯，擺攤應(yīng)該很有意思，你覺得呢？”

“你想去攤煎餅？”洛璟塵無奈地望向她。

藍(lán)錦重重地點頭，眼睛亮亮的，明眸皓齒，神采飛揚。

說話間，洛璟塵已經(jīng)把她拽到了紅豆苑門口，他終于長呼一口氣，兩手搭在她的肩上，道：“好，做，膳房里什么都有，你先去試試手藝?！?/p>

藍(lán)錦眼睛一亮，兩手一拍：“對呀，先試試，等著哦，做好了給你吃?！?/p>

她手舞足蹈地跑了，身影輕盈，心情美麗，像一只無憂無慮地蝴蝶。

洛璟塵靠在欄桿上，兩手抱在胸前，“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王爺?！?/p>

“聲音這么大干嘛？”洛璟塵嚇了一跳。

老果眼睛賊溜溜地轉(zhuǎn)了一圈，王爺剛才還在為陛下冊立皇后的事糟心呢，一轉(zhuǎn)眼雨過天晴了，他豎起大拇指：“還是白夫人厲害?！?/p>

洛璟塵立刻收斂神色：“你懂什么，本王不演得真誠一點，能騙得了她？”

“是，王爺深謀遠(yuǎn)慮，付出良多?！?/p>

經(jīng)過幾次艱苦卓絕、不屈不撓的試驗，這天，藍(lán)錦灰頭土臉地從膳房鉆出來，正好碰上洛璟塵一臉陽光燦爛地出門。

這次不比尋常，他穿著一身潔白的寬袖衣衫，頭發(fā)梳成高高的馬尾，腰間墜著玉佩，走起路來衣衫帶風(fēng)，一副不染纖塵的濁世佳公子模樣。

長腿細(xì)腰，背影瀟瀟，爽朗清舉，玉樹臨風(fēng)。藍(lán)錦驚呆了一會兒，局促地用衣袖抹了抹臉上的灰。

驚艷過后，藍(lán)錦奇道：他穿成這樣出門，準(zhǔn)備干嘛去？

傍晚時分，聽說王爺已經(jīng)回府，藍(lán)錦急忙跑去廚房忙活了一會兒，準(zhǔn)備好了東西，準(zhǔn)備給洛璟塵送去。

洛璟塵換回王府里的常服，坐在瓊花小榭的石凳上看日落，老果在旁邊拍馬屁。

“楊小姐不慎從錦瑟樓上墜落，王爺在千鈞一發(fā)之際仗義出手，接美人于懷中，英雄救美，不留姓名，完美?！?/p>

洛璟塵滿意地喝了口茶。

“但是王爺，眼神還可以再到位一點，說話的語氣也有點做作?！?/p>

“做作嗎？”

老果重重地點頭，張牙舞爪地表達自己的觀點：“您在白夫人面前表現(xiàn)地就很好，流暢自然，水到渠成，有時候我都覺得像真的?！?/p>

洛璟塵托著腦袋想了一會兒，覺得老果說得有道理，謙虛地說：“本王明天注意?！?/p>

此時，藍(lán)錦剛剛到瓊花小榭附近，看到洛璟塵的背影和旁邊站著的老果。

“楊小姐明天約您到知趣樓，美其名曰‘感謝公子救命之恩’”老果學(xué)著她的語氣，“憑王爺您這身姿相貌，哪個姑娘見了不得動凡心，等知道了您的身份，就非辰王不嫁了?！?/p>

洛璟塵心里樂開了花，臉上故作無奈，長嘆道：“唉，雖然‘神女有意襄王無心’，但本王實在不忍心拒絕一個姑娘的邀請，明天勉強去一趟吧。”繼續(xù)慢悠悠品著茶。

老果突然站得筆直，大聲道：“白夫人！”

茶水灑出來一些，連忙也站了起來，強力擠出笑容：“小白，你什么時候來的呀？”

“剛到，不是，經(jīng)過?！辈恢醯模{(lán)錦突然不想給他吃了。

洛璟塵心里不踏實，不知道她聽到了多少，居高臨下地喊住她：“食盒里裝了什么？攤煎餅成功了？”

“沒有?！彼{(lán)錦站在原地，不抬頭看她，心里悶悶的。

洛璟塵示意讓老果別站在這兒礙事了，喊道：“小白，這里風(fēng)景可好了，上來看看呀?！?/p>

藍(lán)錦上去，被洛璟塵一把搶了食盒：“我就知道，你做了好吃的要跟本王分享，對不對？呀！怎么是餛飩……餛飩好，本王最喜歡吃餛飩了。”

藍(lán)錦在旁邊坐下來，垂眸道：“煎餅糊了，浪費了好多糧食，不學(xué)了，不小心學(xué)會了包餛飩，你嘗嘗?！?/p>

洛璟塵確定她沒有全聽見，用勺子舀著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每吃一個都要贊美好幾句，既能掩飾的慌張，又能在借著這間隙緩解胃里的難受。他老覺得哪里不對勁，這種感覺像是……在外面偷偷養(yǎng)了別的女人，被正室發(fā)現(xiàn)了一樣。

藍(lán)錦不大高興，他吃著自己辛辛苦苦包的餛飩，明天居然要去跟別的姑娘約會。

洛璟塵吃完，手覆到她的手上，總結(jié)性地說：“很好吃……答應(yīng)我，以后不要再做了好嗎？”

藍(lán)錦抽出手，冷哼一聲，耷拉著臉走了。

晚上，藍(lán)錦夢見洛璟塵抱著楊小姐雙宿雙飛了，她哭啞了嗓子，洛璟塵都不回頭看她一眼。

“哭什么哭，沒出息！那么窩囊干嘛，喜歡就把他搶回來?。　彼{(lán)錦醒來后對自己說。

說完后，她愣住了。

她急忙捂住嘴，很久之后改成雙手抱頭，不可置信地說：“天哪，我剛剛說了啥？”

阿婉端著臉盤進來，看到縮成鵪鶉的白夫人，她的臉紅撲撲的，試了試：“有點燙，夫人，要不要喊大夫？”

“不用……快立秋了怎么還這么熱。”

藍(lán)錦心不在焉地吃完早飯，在紅豆苑就坐不住了，漫無目的地到處走。雖說是漫無目的，心里還記掛著洛璟塵今天要出去跟楊小姐約會，想看看洛璟塵出門了沒有。

她無意聽見侍女們湊在樹蔭下嘀咕：“王爺從來不去香蘭苑就罷了，紅豆苑那位長得跟仙女下凡似的，王爺怎么也不去？”

“王爺對白夫人多好，對蘭夫人又是什么情況，不一樣的?！?/p>

“王爺在紅豆苑留過宿嗎？王爺召白夫人侍過寢嗎？”

“真沒有過……咱們王爺不會身體有疾吧？”

“……”

藍(lán)錦內(nèi)心五味雜陳，特意饒過她們，碰上了洛璟塵的侍女，她正端著衣服往浣衣池的方向。

她微微屈身：“白夫人。”

藍(lán)錦被白色的衣服吸引?。骸巴鯛?shù)囊路?？?/p>

“是，奴婢正要將王爺?shù)囊路萌ヤ较?。?/p>

“王爺呢？”

“王爺剛剛出門了?！?/p>

藍(lán)錦心中一動，笑道：“衣服給我吧。”

此時，洛璟塵和楊小姐坐在知趣樓的雅間里，場面尷尬地像兩個素未謀面的男女被父母逼迫來相親。

“昨日承蒙公子相救，小女子感激涕零，特意備了一桌薄席，不知是否合公子的胃口？”楊小姐提前演習(xí)過好多遍，由于記得太順，緊張之下語速過快，一口氣說下來了。

“合胃口?！甭瀛Z塵說完，才想起自己壓根沒動筷子。

楊小姐努了努嘴，紅著臉，半天憋出一句：“那你多吃點?！?/p>

空氣又凝固了，兩人各自吃兩口，再傻笑兩下。

洛璟塵尋了借口出來一趟，老果一直在雅間外悄悄守著，知道里面的情況，壓低聲音道：“王爺，氣氛不對啊。”

洛璟塵一臉沉思：“本王也覺得很壓抑。”

老果勸道：“人家是個姑娘，你得主動啊，說些好聽的。”

洛璟塵滿臉拒絕：“本王跟她不熟，怎么主動？”

老果繼續(xù)指導(dǎo)：“您在白夫人面前不是演得很好嗎？甜言蜜語、炙熱眼神，琴棋書畫、風(fēng)花雪月，都行啊。”

洛璟塵忍住一身雞皮疙瘩：“說不出口……太惡心了。”

老果覺得有些麻煩，也很不解，王爺在白夫人面前天天像只開屏的花孔雀，怎么這時候慫成了鵪鶉？撓了會兒頭發(fā)，道：“這樣吧，王爺，屬下去安排，待會兒您路見不平、大展身手?！?/p>

“行?！甭瀛Z塵欣慰地拍拍老果的肩膀。

楊小姐在獨處的一刻鐘里也進行了深刻反思，意識到此時不把握機會，大好姻緣就會付之流水。門簾掀起，面如冠玉的公子踏步走來，他今日穿著水墨刺繡的藍(lán)色衣衫，顯得英俊挺拔。楊小姐更加堅定了信念，暫時拋卻千金小姐的矜持，為他斟了茶，柔聲問：“承蒙公子搭救，還未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洛璟塵在老果的一頓安慰下心里有了底，笑道：“在下心中也有此疑惑，姑娘可否先講？”

“我叫楊雙兒，家父是當(dāng)朝中書令，家在安順大街，公子呢？”

洛璟塵說：“下次見面，我再告訴姑娘?！?/p>

“你！”楊雙兒剛要氣他言而無信，接著便反應(yīng)過來，他的意思是，以后還能見面？她的臉不禁紅了起來。

洛璟塵壓根沒想那么多，只想虛晃一招后再坦言相告，正要說話，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嘩，接著傳來碗筷落地的聲音，兩人忙出去看。

洛璟塵心想：“老果的動作倒是快。”

一個長得兇神惡煞的大漢喊道：“再不識相砸了你的店。”

店老板拱手求饒：“大爺啊，小店小本生意，您大魚大肉地吃了那么多，不能不給錢啊?！?/p>

大漢抄起流星錘將面前的桌子錘成兩半，一腳蹬在板凳上，彎腰看他：“服不？還要錢嗎？”

店老板嚇得哆嗦。

洛璟塵看火候差不多了，正要出手，一位白衣少年踏著清風(fēng)飄然而至，將大漢一腳踹到在地后，優(yōu)雅地落在地上，像一只從天外飛來的白鶴，讓塵世的喧囂望而卻步。

楊雙兒驚呆地看著頭戴銀冠的白衣少年，又看了身邊的藍(lán)衣公子，只覺得世間的美男子都讓自己給遇上了，很快又發(fā)現(xiàn)了一點不對勁。

他穿的衣服，看上去好生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