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宗戒律堂。

白懷姜渾身染血，被兩天粗壯的金鏈釘住肩胛，兩條狐尾已經(jīng)萎靡不堪。

“妖孽果真就是妖孽，哪怕宗門悉心教化，也還是不知悔改！”

“分明她獻出內(nèi)丹便能壓制魔氣挽救宗門，生死存亡之際，她竟然百般推諉，還說江師妹身懷魔種！”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妖魔本就都是邪物，說不定那魔氣就是她引來的！”

宗門弟子群情激奮，更有甚者更是將穢物直接扔在那張清冷素凈的臉上。

白懷姜無力掛在絞架上，雙眸緊閉，一語不發(fā)。

戒律堂堂主姬天陽駐足一旁，語氣公事公辦，疏離冷漠：“白懷姜，你先前釀成那么多大錯，殘害同門，破壞靈脈，甚至妄圖盜走本宗不傳之秘，師尊愿包容你，已經(jīng)是格外開恩?！?/p>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筑基廢物，連本命精血也稀薄不堪，哪怕留著內(nèi)丹也難以為繼，不如用來壓制魔氣，宗門至少還能好生養(yǎng)著你?！?/p>

白懷姜牽了牽唇。

從前聽見有人說她是妖，便要直接拔劍的姬天陽，現(xiàn)在口口聲聲說她是妖孽廢物。

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甚至比前七次更糟糕。

她垂下眸，也不想再隱忍了，苦笑著問他：“三師兄，你們到底是要鎮(zhèn)壓魔氣，還是要成全那魔頭呢？”

姬天陽藏在袖中的拳頭悄然握緊，聲音卻仍舊平靜冷漠：“你還想妖言惑眾？”

“是不是妖言惑眾，三師兄要比我清楚?！?/p>

白懷姜眼底的笑意更加譏誚：“九尾狐的內(nèi)丹不能壓制魔氣，卻能讓修士在魔氣中不受影響，我的內(nèi)丹惟有一枚，你們打算將它給誰......”

她心里很清楚他們要內(nèi)丹是想做什么。

江若璃身懷魔種，是因為她早跟魔尊有了茍且。

只要她得到她的內(nèi)丹，就能跟那魔頭長相廝守，也不會墮魔。

為了成全她，他們才要拿宗門大義壓她，逼著她用自己的命，換江若璃的“幸?！?！

白懷姜話音未落，一道劍光在她面前閃過。

口中涌起血腥味，而后是錐心徹骨的痛。

大股鮮血自白懷姜嘴里溢出來，拔劍之人，是她七師弟路蒼梧。

“三師兄，不必跟她廢話！這妖孽現(xiàn)在修為盡廢，直接剖了她內(nèi)丹又能如何！”

他握劍冷道：“師兄若顧念情分不愿動手，便由我來！若不是她，我當年怎會承受碎丹之苦！”

白懷姜慘然笑笑。

路蒼梧也是個孤兒，父母被魔修殺了，他也只剩一口氣。

她救了他的命，悉心教他劍法照顧他，而今，他都能對她拔劍了。

她沒有辯解，反正也是無用功，只是定定看著曾親密無間的同門。

大師兄向來溫和淡雅，眼下皺眉盯著她，輕啟薄唇：“姜兒，何必執(zhí)迷不悟，交出內(nèi)膽，師兄還能護你周全?！?/p>

二師兄譏誚一笑：“她若能改，恐怕忘川水也能倒流了，妖孽本就自私狡猾，早知她會是這樣冥頑不靈的東西，當初便該除掉她?！?/p>

三師兄，四師兄，五師兄......看她的眼神都冷淡厭惡。

白懷姜倒也習慣了。

為了救上清宗，她已死過六回。

歷經(jīng)七世，這些話，她已爛熟于心了。

但繞是如此，胸口還是涌起了絲絲痛意。

她乃是九尾狐族傳人，父母親族不知所蹤，懵懵懂懂長到開了靈智，被上清宗長老玄儀道人撿回了宗門。

一開始，她被師尊師兄們好生護著，無憂無慮，上清宗在她眼中就是家，他們對她好，她就也愿意掏心掏肺對他們好。

可后來，師傅帶回了小師妹江若璃。

狐族天生對命魂敏感，能溝通月華領(lǐng)悟天機，她能感受到她體內(nèi)有異界之魂，會對宗門和師兄弟不利。

所以她用盡辦法想逐出那異界之魂。

第一世，她見江若璃想在試煉時用噬心蠱控制大師兄，拼死傷了江若璃為師兄擋蠱，是殘害同門。

第二世，江若璃和她心儀的那位魔尊勾結(jié)，想污染宗門靈陣，她拼命斬斷一半靈脈護住陣法，被處以萬箭穿心之刑。

第三世，路蒼梧在結(jié)丹時被魔氣入侵，她傾盡靈力阻止，才保住他的命......

每一次她都解釋，每次他們都不信。

“本想留你一條命，現(xiàn)在看來，人妖終歸殊途?！?/p>

四師兄一劍刺進她心口，生生剮出那一顆瑩白內(nèi)丹。

白懷姜眼尾劃過一顆淚，唇角卻揚著笑，輕聲道：“是，人妖終歸殊途?！?/p>

“你們欠我的，來世我一一收回來。”

上清宗眾人面色冷怒，正要開口，白懷姜腰后一條狐尾突然脫落，那枚內(nèi)丹也陡然失去了光彩。

......

“白懷姜，不過半月，你修為已跌落至筑基了？這樣看，給你靈石也是浪費，還不如分給更有天賦的師兄弟?！?/p>

“說什么靈石之中沾染魔氣，不過就是舍不得罷了，平時裝得大方，現(xiàn)在怎么就暴露出真面目了？”

耳邊傳來譏諷的聲音，白懷姜睜開眼，便看見九師弟向邢南嘲諷看著她，語氣尖刻。

周圍還跟著一群內(nèi)門弟子，也附和著向刑南嘲諷：“這妖物怕是于正道所不容，不但修為跌落，血脈都淡薄了。”

胸口還縈繞著劇痛，她恍惚一瞬，看著手中那一袋上品靈石，意識到自己是回到了發(fā)現(xiàn)靈脈中蘊含魔氣之時。

果真，每一次斷尾復生，時間便會再往前推一些，她的精血和內(nèi)丹也更加稀薄、脆弱。

這已經(jīng)是她最后一條命，而她的修為，也已經(jīng)跌至筑基泯然眾人。

她努力勸阻，見他們不聽，只能獨自去破開那魔陣，卻被他們當做是不滿宗門克扣她的靈石故意為之。

思緒回轉(zhuǎn)，白懷姜看一眼被聚靈陣籠罩的主峰。

此時，靈脈已經(jīng)被污染了，出產(chǎn)的靈石中都沾了魔氣，只是極難被發(fā)現(xiàn)，聚靈陣需要靈石維持，自然也如此。

九尾狐是世間至純之物，不受魔氣侵染，但以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難撐得住。

要離開主峰，等扭轉(zhuǎn)被她修正的那些因果，這上清宗便與她再無瓜葛。

握著那袋沾染魔氣的靈石，她默了一瞬，平靜開口：“師弟說得對，我是舍不得，按照門規(guī)，親傳弟子的份例不能克扣，你要我交出靈石給別的師兄弟，那要拿什么來換？”

刑向南忍不住皺眉。

他先前讓白懷姜交出靈石，她說什么靈脈被污染了，現(xiàn)在忽然又承認自己舍不得，要他拿東西換？

之前的白懷姜為了收買人心，不是找她要什么都會給么？

他故意說那話刺撓白懷姜，就是想讓她下不來臺拿出靈石，結(jié)果現(xiàn)在，下不來臺的倒成了他。

向刑南正要開口，白懷姜道：“師傅似乎沒剝奪我親傳弟子的身份，師弟是覺得自己能做主剝奪我的身份待遇？還是說，你只是借著我用不上的理由，想昧下我的靈石中飽私囊？”

這話一出口，向刑南面色一白。

要是真背上這個名頭，哪怕宗門里人人厭惡白懷姜，他也一定會被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