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山狩獵

很快就到了封山狩獵這一天。

封山狩獵是衛(wèi)明國的傳統(tǒng)，每到秋季就會在旗原上舉辦狩獵大會，皇族與文武百官都可以參加，這場狩獵舉辦之后，旗原就會進(jìn)入封閉期，禁止狩獵，只等來年貴族們再來狩獵。

今年因?yàn)檫@封山狩獵又是端敏公主擇婿的日子，來的青年才俊更加多，雖然沒有往年的鋪張浪費(fèi)，卻也是盛大的場面。

小皇帝前些日子因?yàn)榉磸?fù)無常的天氣生了病，還在宮里將養(yǎng)著，所以這次就沒有來，端坐在首座的，就是小皇帝的生母謝太后。

她生小皇帝時已經(jīng)是三十歲有余，今年也不過四十出頭，臉上一絲皺紋也沒有，雖然不及那些坐在下方的京都貴女們青春貌美，但是嫻靜如水，脂粉略施就已經(jīng)是端莊不可逼視的模樣，足見其二八年華時，有多么的美麗動人。

眼見著人都到齊了，謝太后微微偏頭，鬢邊珠翠輕顫，丹唇輕啟，她問身邊的婢女珊瑚：“玉兒呢？”

珊瑚躬著身子答道：“回太后的話，公主早晨就起來了，好好打扮著呢，估計是知道今日擇婿，小女兒家哪里有不害羞的。”

謝太后掩唇笑了笑：“由著她去吧，本就是為著她高興?！?/p>

不多時宣城王虞羲都到了，他今天一身天青色的騎裝，玉冠將烏發(fā)高高束起，抹額上綴著一顆低調(diào)的青玉，襯得他雙眉凌厲，在書卷氣中添了些武將才有的英氣。

他走上前來，朝謝太后行禮：“兒臣拜見母后。”

“快快起來吧，”謝太后垂范六宮，賢名遠(yuǎn)播，對這個庶子也是好的，“羲都看來是有備而來，今日不知要獵多少好東西?！?/p>

虞羲都笑答：“自然是要趁著尚未入冬，給母后謀一塊上好的皮毛?！?/p>

太后笑得溫柔：“好，那哀家就等著羲都的心意?！?/p>

一片歡聲笑語中，虞生歡姍姍來遲，只是當(dāng)外面的宦官唱名時，眾人看去，都一時之間移不開眼了。

要是在以前，問起攝政王的裝束如何，那必是金碧輝煌，什么稀奇的物件都要往身上掛的，不管是怎樣的場合，她都獨(dú)自華麗，可是今日她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一身藕荷色的騎裝，衣角繡著花青色的云紋，與同色的腰帶遙相呼應(yīng)，長發(fā)用一根發(fā)帶高高束起，極是簡單，但卻沒有半點(diǎn)不莊重的感覺，相反地在莊重之余，走起路來衣擺飄飛，青絲共發(fā)帶一起在風(fēng)中輕晃，像極了話本里隱居世外的散仙，腰間別著的一把普普通通的扇子，都添上了幾分仙氣。

虞生歡大步流星走到太后面前，行禮道：“臣見過太后娘娘?！?/p>

下面還有不怎么出門的貴女沒有見過虞生歡，還在問這是哪家的公子，竟然生得這般好看。

謝太后笑了笑，讓虞生歡起身：“看生歡今日這樣子，是要親自上場了？”

虞生歡恭敬地答道：“宣城王想要為太后盡一點(diǎn)孝道，臣又何嘗不是要感激太后前些日子肯拿出自己的體己錢來補(bǔ)貼賠款，只不過臣的騎射功夫不佳，只能讓太后看個笑話，樂一樂就好了?！?/p>

謝太后內(nèi)心倒是訝異，虞生歡因?yàn)槟赣H早逝，養(yǎng)在宮里一段時間，在登上攝政王位之前與自己倒還算是親厚，所以自己也習(xí)慣了在不正式的場合叫她的名字，只不過受封之后，兩人之間冷淡了許多，又因?yàn)樗谇俺[出來的事，謝太后也不愿意見她，沒想到今天一見，竟然像是又回到了當(dāng)初。

難道民間傳聞是真，虞生歡上任前兩年是被什么邪物控制了心神，上次從棺材里醒來，反而因禍得福蘇醒了過來？

真是怪哉。

“你的騎射功夫是好的，哀家清楚。”

虞生歡笑著應(yīng)和，心里松了口氣，太后看著并沒有那么古板難對付，至少在面上是和善的。

封山狩獵開始了，虞生歡站了起來，卻看見了謝太后身邊的空座，謝太后無奈地笑了笑：“玉兒這孩子有些害羞，到現(xiàn)在也還沒來，你們?nèi)羰鞘职W，就先去試試手，等她來了，哀家讓她好好給你們賠不是?！?/p>

“太后娘娘說笑了，”虞生歡答道，“我們打了獵回來，也好叫公主看清誰才是好兒郎，才不虛此行。”

“也好?！碧笮χ克椭切┐┲T裝的貴子貴女們都上了馬，往原上馳騁。

留在原地的女眷們都坐了下來，這時已經(jīng)有人注意到了案上原本該擺上的瓜果到現(xiàn)在都不見蹤影。

果然是開支有限，不管是排場還是用度，都比往年小了許多，略顯得寒酸了些。

剛剛想完，茶水間的內(nèi)侍們就端上了許多的杯盞，一人面前一個，奉到謝太后面前時，她打開看了看，看見里面的不是茶也不像奶，還有一些五顏六色的小丸子，愣住了。

茶水間的姑姑道：“這是攝政王殿下親自教我們準(zhǔn)備的，將茶葉與糖炒出顏色，再加上牛乳，攝政王說這叫奶茶，這顏色各異的小丸子，是取了各種果汁和著面團(tuán)一個個搓出來的，說是叫芋圓，這是開胃甜品，等諸位打獵的大人們回來，剛好可以吃烤肉?！?/p>

太后小口嘗了嘗，表情微妙，接著贊道：“確實(shí)是好東西，既有茶的香，又有濃郁的奶味，這所謂的芋圓又很清甜，難得，難得。”

說完，幾勺就見了底。

這一道甜品下喉，讓許多人都意猶未盡。

接下來就是一個個盛著金黃色薄片的碟子，茶水間的姑姑繼續(xù)說：“這道是將馬鈴薯切成薄片，下鍋油炸，再撒上些細(xì)鹽和辣椒粉做成的，殿下說這叫薯片?！?/p>

接下來席間就是一陣“咔嚓”聲，饞得主子們身邊候著的奴才們都直流口水。

“妙極?！碧笱谧靽L了一口，贊道，她從來沒有吃過這么新鮮的玩意，真是又新奇又美味。

兩道菜之后，席間都是對攝政王的贊嘆。

太后正擦嘴，只聽宮里人來報，端敏公主不見了，接著獵場外的士兵來報，說是有攝政王府的人在獵場另一邊發(fā)現(xiàn)了有人入侵的痕跡。

太后起身，威嚴(yán)立顯：“帶人去找端敏，再派人進(jìn)獵場徹查！”

“是！”

虞羲都縱馬到虞生歡身邊：“我看你沒有給那些女眷們準(zhǔn)備點(diǎn)心？那些貴女們看似不在意，暗地里也是會計較的?！?/p>

虞生歡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沒有準(zhǔn)備？說不定我只是不想讓你們看到呢？”

“為什么？”虞羲都不解。

“女眷們大多好哄，胃口也小，若是再加上這些個能吃的將門子弟，就要超出預(yù)支了，再說了，這些出來狩獵的人，也不會在意有沒有什么點(diǎn)心?！?/p>

虞生歡說著，面露難色，內(nèi)心里感嘆果然是不當(dāng)家不知道柴米貴，鬼知道這些天她為了籌備這個狩獵節(jié)省開支花了多少心思。

虞羲都一時之間竟然無法反駁她的精打細(xì)算。

“宣城王，狩獵呢，要專心?！?/p>

虞生歡的聲音飄散在風(fēng)中，只見她從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箭搭上弓，弦穩(wěn)穩(wěn)拉開，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松手時箭在虞羲都耳邊擦出破空之聲，轉(zhuǎn)頭看過去，那支箭正中一只壯碩的鹿。

人群已經(jīng)散開，這里只剩下虞生歡和虞羲都兩個人，虞生歡看了看四周，在密林深處看見了幾只看上去很好的鹿，道：“看來是我在這里，影響到宣城王發(fā)揮了，我到別處去，看誰會先獵到給太后的皮毛?！?/p>

“留步，這附近危險！”

虞羲都的提醒都來不及傳達(dá)，虞生歡就跑遠(yuǎn)了，身影逐漸沒入了密林之中。

不對勁，她不是這樣魯莽的人。

虞羲都思忖了下，策馬跟了上去，但是奈何這密林太大了，他一時竟然也迷路了，跟丟了虞生歡。

虞生歡終于甩掉了虞羲都。

算了算時間，侯錠應(yīng)該已經(jīng)按吩咐上報了有人入侵的事，就看自己怎么行動了。

她掀開衣擺，抽出了綁在腿上的匕首，將匕首別在腰間，更方便拿到，虞生歡策馬在林子里四處踱著，就好像迷路了一樣。

這林子是獵場的禁區(qū)，從小參加狩獵的人都知道這一點(diǎn)，所以都會繞道而行，但是總有人誤闖。

虞生歡不是誤闖，她早就拿了旗原地形圖，憑借文科生的經(jīng)驗(yàn)將地圖記了下來，她是故意跑進(jìn)來的，因?yàn)樗匆娏死锩嬗猩虾玫穆?，甚至還有毛色極好的狐貍，可是按照生物帶來分析，其中有些東西是不會生存在這樣的氣候里的。

有人要把她引進(jìn)來，這正合她的意。

突然聽到一陣低低的抽泣聲，虞生歡皺眉，下馬之后一手握住刀柄，慢慢地往聲源那邊走去。

“誰在那邊？”虞生歡問。

“我……我在這里……”

聽起來是個女孩子，難道迷路了？可是敢來狩獵的貴女們都是獵場老手，有幾個會真的迷路？

“你是誰？”

“我是……我是端敏公主……”女孩抽泣著。

虞生歡愣住了，端敏公主謝昭玉？她就算來得遲，此刻也應(yīng)該在那邊喝奶茶吃薯片了，怎么會迷路迷到這里來？

“我是瞞著姑母進(jìn)來玩的……迷路了……”

這下麻煩了，她要是在這里受傷，太后那邊指不定是什么雷霆之怒呢，如果她真的是端敏公主的話，要想辦法把她全須全尾地送回去才行。

“你走出來，我要確認(rèn)你的身份，然后才能帶你回去。”

虞生歡說著，心里還是有些不確認(rèn)的，畢竟她沒見過這個異姓公主，也不好把握……不過侯錠不是說她是皇族第一美人嗎？應(yīng)該是很有辨識度的……

那女孩走出來，虞生歡愣住了，別說什么皇族第一美人了，那女孩哭得臉都紅了，眼睛都是腫的，臉上縱橫的淚水混著泥土一起，根本看不出來美不美……

虞生歡有些不知所措：“你真的是端敏公主？”

她還沒得到回答，那女孩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撲向了虞生歡，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袖子，一邊哭一邊抽噎著：“你帶我回去好不好？我讓姑母重賞你……這里好怕人，我的馬兒都跑了……”

“……好好好，我?guī)慊厝ィ銊e哭了行嗎？不然你姑母還以為我把你怎么樣了?！?/p>

虞生歡拿出一方手帕給女孩擦去眼淚，盡管臉上有些紅腫，但還是能看出艷絕的模樣，再看她通身的打扮，也不是一般的貴女。

“公主別哭了好嗎？我們趕緊離開要緊?！?/p>

謝昭玉睜眼，就看見面前這人輕聲細(xì)語的哄著她，又因?yàn)檫@人長得好看，所以有些看傻眼了，停止抽泣之后，就呆呆地盯著虞生歡的臉看。

她想，這小郎君真好看，真溫柔。

虞生歡的手頓了頓，從這小姑娘的眼神中感覺到了不妙的感覺……

這好像是什么女扮男裝被富家千金愛上的情節(jié)……不是吧？這年頭公主的眼神都這么差的嗎？

小公主還沉溺在虞生歡的溫柔中，突然虞生歡彎腰將她護(hù)在了身下：“小心！”

一支冷箭擦著虞生歡的背射了出去，劃破了衣裳。

該來的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