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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察事廳子
“怕什么?我們不過是說說音律上的事?!?/p>
趙無端搖搖頭道:“罷了罷了,那就還是說說音律上的事吧。你白日里說的‘鈴聲’,是因為聽見花枝上系的鈴鐺隨風(fēng)響動而有所感嗎?”
一語勾起云鬟,自入宮起便有的好奇,忙問:“我是因為牛身上系的鈴鐺而想到的……不過,我一入大明宮便發(fā)現(xiàn),宮中很多花樹上都系有鈴鐺。這是為何呀?”
趙無端便細細地告訴她緣故。
原來是太上皇長兄,也就是先寧王李憲生前因為愛花,便令人在花梢上系上金鈴,在鳥雀來時拉動鈴鐺驅(qū)趕。
太上皇李隆基與先寧王李憲,兄弟之情極深,在知道長兄去世后,悲痛不已,追封先寧王為皇帝,謚號為“讓”,還令人在宮中的每一棵花樹上,多多地系上鈴鐺,以紀念長兄惜花之德。
云鬟深覺有趣,只是趙無端當(dāng)時講起時已是深夜,看不到樹上的鈴鐺了。待到第二天,天一亮,云鬟便走至梨花樹下查看,果然看到上面有不少鈴鐺。
不過,年久月深了,有好多系鈴鐺的線已經(jīng)腐壞,輕輕一碰樹,或者風(fēng)一吹,便極有可能掉下來。
盛唐時,這偶然之間,自花樹上傳來的鈴聲是“空靈之樂”;待在安史之亂后,李隆基又已退位,再無人理會這些鈴鐺,竟任它自顧自掉落……
看一會兒,嘆一會兒,云鬟仍舊回去練琵琶。
又過一日,李隆基果然又來了,但令云鬟失望得是,在跟隨的諸位宮人中,依舊未見明珠的蹤影。
倒是在他們談?wù)撐铇窌r,云鬟發(fā)現(xiàn)有一個眼生的小內(nèi)官,混在圍觀的梨園宮人之中,行跡鬼祟。
下午練罷了琴,云鬟正待到素袖亭,將那個眼生的小內(nèi)官說與趙無端,那小內(nèi)官卻帶了數(shù)位小內(nèi)官又再次出現(xiàn),還道:“云鬟小娘子,國公爺有請。”
云鬟聞言,好似被人當(dāng)面潑了一盆寒冰。她雖初入宮,亦知小內(nèi)官口的“國公爺”正是李輔國!
這個權(quán)勢熏天、殺人如麻的閹人宦官,受封為郕國公。大臣敬稱他為“五郎”,小內(nèi)官們則敬稱為“國公爺”或“爺爺”。
被這樣的人傳喚,云鬟自然害怕無比!
云鬟極力震驚下來,裝出一副天真無知的樣子問:“國公爺?請問小公公,可是郕國公李公爺傳喚小奴?”
“正是。”
“哦……”云鬟一副驚喜無比的樣子,一邊說,一邊拖延時間,“李公爺他老人爺是不是公務(wù)繁忙,有些累了,想聽歌舞解悶?那奴這便稟告司樂,再去找舞姬教習(xí),也請李公爺看看咱們新排的樂舞?”
“不必了。國公爺只傳小娘子一人?!?/p>
“這樣呀……”云鬟揚一揚手中的琵琶道,“那國公爺愛聽琵琶曲嗎?若是不愛,奴即刻便去取其它樂器。不過,奴只擅長琵琶、箏、琴……至于羯鼓、箜篌、笛、蕭、月琴、笙、柳琴、碰鈴……”
小內(nèi)官幾次想打斷,可是云鬟非要把天下的樂器都數(shù)完似的。
終于小內(nèi)官不耐煩地道:“行了,行了!你說的這些,國公爺都不聽!”
云鬟這時終于看到一個宮女,正徐徐向這邊走來,便道:“正好,方才說的這樂器,奴也都不擅長……歌喉的話,奴也是不行的……”
那宮女終于走了過來,云鬟拉住她道:“勞煩你去素袖亭,告訴趙司樂一聲,就說郕國公李公爺召我,今天我就沒辦法過去練琵琶了,叫趙司樂不要空等!”
那宮女答應(yīng)而去,云鬟又笑著對小內(nèi)官道:“其實,就連琵琶,新排的曲子,小奴也彈得也不大嫻熟,還要趙司樂每天單獨指點練習(xí)。”
小內(nèi)官雖煩,但見云鬟語笑嫣然,天真可愛,也發(fā)不起怒來,便只是苦笑道:“無所謂,無所謂,國公爺不聽琵琶,就是召你去問幾句話?!?/p>
“只是問幾句話呀……那奴自去屋子里,將琵琶放下?!?/p>
小內(nèi)官不想她再耽誤時間,煩得道:“無妨,你就抱著吧!立刻隨我等走吧!”
云鬟無奈,只得應(yīng)一聲“是”,抱著琵琶跟著他們?nèi)チ恕?/p>
一路之上,云鬟心中很是不安,生怕此去出什么事。
她雖讓人通知了趙無端,一來怕那宮人通知不及時,二來亦怕趙無端就算知道,也未必會來救自己……
正在擔(dān)心之時,看到有一隊金吾衛(wèi)迎面而來。兩隊遇到,也便停下詢問幾句。云鬟眼尖,借著昏黃的燈光,看到有韋映正在其中!
云鬟心中一喜,立刻又跟小內(nèi)官搭話:“請問公公,咱們這是去宜春苑見郕國公李公爺么?”她的話只說出口幾個字,兩隊人便各自走開了,她只得多說幾句提醒,“我記得,從前宜春苑是梨園弟子女部的居所?,F(xiàn)在梨園弟子,無論男女皆住梨園的院子里,宜春苑也便空了……”
小內(nèi)官聽了云鬟這話,便冷笑著道:“從前梨園弟子人數(shù)眾多,梨園里就那么兩三個院子不夠住,自然要分隔開來?,F(xiàn)在,梨園弟子就那么幾個,自然不需要再占著個殿宇。國公爺留宿宮中時,便會住在宜春苑。宜春苑被占,你是覺得委屈么?”
云鬟忙道:“怎么會!奴是覺得,宜春苑本是咱們這些樂籍女子的居所,怕是配不上國公爺?shù)纳矸荩 ?/p>
小內(nèi)官這才滿意一笑。
云鬟又回頭,見金吾衛(wèi)早已沒入夜色,再不見蹤影,她無論再說什么,韋映也不可能聽到了。
孤立無援,真是令人絕望!
轉(zhuǎn)眼之間,已走至宜春苑門口。云鬟只得極力鎮(zhèn)靜下來,跟著小內(nèi)官進去。
走至正堂,小內(nèi)官令云鬟在此等候,自己則進入里間。半晌了,也不見人出來,云鬟隔著簾幕,只見里間影影綽綽,有好些人在。
好幾個內(nèi)官尖聲怪氣的聲音,正在此起彼伏地說話。
“姓王的那小子,已經(jīng)下獄,不日問斬!”
“御史臺那個,已照咱們說的,遞奏章了?!?/p>
“戶部已經(jīng)了了”
……
如此種種,皆是官員之事。
云鬟聽得毛骨悚然,才知眾人皆道,李輔國設(shè)立“察事廳子”專門監(jiān)視百官,所言非虛!
他們明知有人在外面,卻該怎么說還怎么說,絲毫沒有避人的意思,又或者他們并沒有將云鬟放在眼里!
總之,氣焰之囂張,可見一斑!
看來,梁國公李峴的參奏,雖令李輔國不得不辭去一個官職,也確實沒能真正打擊這起子閹人的勢力!
云鬟正自害怕,卻又聽一人道:“奉節(jié)郡王信了太子的話,不過并沒有放棄尋找沈娘娘。”
云鬟心頭一震!心道,奉節(jié)郡王可是皇孫呀,這人居然連他也敢監(jiān)視?
云鬟才想到這里,又聽里面提到一個更令云鬟驚駭?shù)娜耍夯屎螅?/p>
不過一提到皇后,里面的聲音就低了下去,云鬟只斷斷續(xù)續(xù)聽到“皇后……”“陛下說……”之類不打緊的話。
末了,才終于聽到李輔國道:“這倒是個事……放著,一會兒細論……”
話音畢,便見傳話進去的小內(nèi)官率先走,侍立在側(cè),隨后走出一個紫袍高帽老內(nèi)官——此人正是李輔國。
云鬟雖然于上巳節(jié)紫云樓中見過他,但彼時的自己不過一個小樂伎,與他一個專權(quán)宦官所隔萬里,也就沒把他放在眼里。
但現(xiàn)在,云鬟就不得不細看這李輔國的形容了。
只見他身形矮小,才五十多的年紀,卻有了古稀風(fēng)霜。眼周的皮肉高高浮起,襯得當(dāng)中的眼珠毫無華彩,只如死魚一般斜睨著,叫人看不出他到底看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