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疑惑

她的身邊，瞧見她動作的祁言蹊眼里有幽光一閃，卻又很快散去，沒有讓身邊的人看出任何異樣來。

“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多待了，段老爺還要多保重好身體，節(jié)哀順變才是?！?/p>

祁言蹊跟段朗言談了幾句，便領(lǐng)著左景風(fēng)和許不語告辭離開，身后的段雨恩疾走了幾步，追上了出了屋門的幾人。

“咳咳，大人，我送送你們?！?/p>

“段公子身體不是很好啊。”

左景風(fēng)在一側(cè)有些關(guān)心地問道。

段雨恩不過是跑了幾步，額頭居然冒了汗珠，這數(shù)九嚴(yán)寒的天，段雨恩身上的穿著也不是多厚，額頭上的汗必定不是熱出來的。

一個年齡正好的青年男子，跑了幾步出了冷汗，這身體得虛成什么樣子。

“老毛病了，我這是生來就有的頑疾，大夫說只能慢慢調(diào)養(yǎng)，不能夠去根，咳咳，我也都習(xí)慣了，這么多年了……”

段雨恩不甚在意地回道，蒼白的臉上掛了幾分笑意。

“真是難為段大公子了，段家是京城第一玉商，生意遍布各地，段大公子身體如此，又要兼顧家族生意，估計很是疲累吧。”

祁言蹊身姿挺立，步伐放緩，同段雨恩交談起來。

“這也都是難免的，父親年紀(jì)大了，我身為家中長子，自然是要多費(fèi)些心思的?！?/p>

說話的工夫，幾人已經(jīng)快到了段府門口。

這時，段雨恩回頭看了一眼四周，扭過頭來，眼神中帶了些猶豫，遲疑地說道：“大人，你剛剛問我三弟和三弟妹相識的事情，是不是心里有所懷疑了？”

“哦？段大公子覺得我是在懷疑三少夫人？”

祁言蹊的步子停下，清俊的眉微微挑起，眼里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側(cè)首看了一眼身旁的許不語，等著段雨恩的回答。

“這……這我身為大哥，本是不應(yīng)該多嘴的，只不過三弟慘死，我這個做大哥的心里實在是萬分悲痛，我那個三弟妹，她的確是有很大的嫌疑，咳咳，說這樣的話，我知道大人們一定會覺得我是因為剛剛?cè)苊迷陟`堂的話而心有怨恨?！?/p>

頓了頓，段雨恩又說道：“三弟妹是三弟在路上救回來的孤女，原本三弟是不愿意娶她的，只不過后來三弟妹日日照顧三弟的飲食起居，這孤男寡女在一起，總也不是辦法，父親見她生的容貌不錯，為人又是知書達(dá)理的性子，所以便做主讓三弟娶了她。至于她的真正來歷，其實就連三弟也是說不清楚的，只知道她是家鄉(xiāng)發(fā)了水災(zāi)，父母親人都沒了……”

等從段家出來，左景風(fēng)牽著兩匹馬過來，祁言蹊接過馬繩，三人有了離段府一段距離之后，左景風(fēng)面色有些疑惑地開口問道：“大哥，你今日到段府來，難道就只是來看看？”

“不然呢？”

祁言蹊翻身上馬，利落的動作引得許不語的目光隨之而看，卻不防祁言蹊正好低頭看向她。

她迅速地將頭給低了下去，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的模樣。

祁言蹊注意到她的舉動，心里有些好笑，面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瞧著許不語身上裹著他的披風(fēng)，瘦小的身體被寬大的披風(fēng)包裹住，越發(fā)顯得她小只了一些。

祁言蹊看著她低頭不語的怯弱模樣，只當(dāng)她還是孩子氣，他的年齡，論起來當(dāng)這丫頭的叔叔都可以了，所以語音放輕，從馬上俯下身子伸出手道：“還不快點過來，天色這么晚了，你不回家，家里人不擔(dān)心你嗎？”

許不語連忙抬起頭來，將手遞向祁言蹊，被拉上馬之后，便老老實實地坐在了馬上，不再動彈。

“駕……”

祁言蹊腿一蹬，身下的馬跑動，將還在原地的左景風(fēng)留在身后，左景風(fēng)“唉唉”了幾聲，只能趕緊上馬追了過去。

“你覺得段家人，誰比較可疑？”

祁言蹊抬頭目視著前方，語音沒有起伏地問道。

“大人，小的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nóng)家女，哪里能懂這些啊?！?/p>

許不語心里“咯噔”一聲，臉上擠出一個笑容來，頗為討好地說道。

祁言蹊唇角揚(yáng)了揚(yáng)，不動聲色地看了看許不語抓著馬身的右手，破舊的衣服蓋不住手腕，露出了那只瘦弱的手臂。蒼白的膚色，因為用力血管有些輕微的鼓出，明明看起來沒有半分異常。

可是祁言蹊靈敏于常人的感覺，卻讓他覺得，在這個少女身上，有能夠讓他破獲這個案子的關(guān)鍵。

“你說就好，如果說的讓我滿意了，或許我能破例，讓你見一見你二叔。”

許不語往后回頭看了一眼祁言蹊，一雙幽黑的眸子里有了驚訝的神色，心里計較一番，她還是慢慢地開口道：“我也說不出來誰更可疑，不過……剛剛在靈堂里的那些人，的確有人身上有不對的地方?！?/p>

在靈堂的時候，她的右手手腕突然發(fā)燙，心也跟著跳動的厲害，那種感覺，就像是她在河邊碰到那具無頭男尸時的感覺一樣。

祁言蹊的眼睛閃了閃，目光又往許不語的右手手腕上看了一眼，沒有多言，只是將馬趕的更快了一些。

“咳咳，咳咳……”

接過身邊人遞過來的茶水，段雨恩喝了幾口，緩了一緩之后，臉色慢慢的變得不那么蒼白。

“夫君，那個云娘實在是太過分了，居然將三弟的死往你的頭上扣，當(dāng)時若不是我在娘的身邊伺候不能在靈堂，我必定繞不了她?！?/p>

段雨恩的妻子在他身后輕輕拍著后背，臉上都是氣憤。

“無妨，三弟剛?cè)?，她也不過是太傷心了，所以才會一時失態(tài)罷了，我有些餓了，你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么吃的?！?/p>

等到妻子走后，一個面目憨厚的青年人走了進(jìn)來，恭敬地對著段雨恩道：“大少爺?！?/p>

青年人雖面目憨厚，可是一雙眼睛此時卻帶著精光，正是那進(jìn)門時被門檻撞到摔進(jìn)院里的段二。

“事情辦的如何？”

“回大少爺?shù)脑挘甲龅酶蓛衾淞耍皇怯袀€中年男人經(jīng)過那里，小的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什么……”

“你說什么？為什么會讓人看到，那人處理了嗎？”

段雨恩細(xì)長的眼睛帶著陰郁，蒼白的臉上起了紅暈，顯然是動了怒意。

“小的也不知道那么隱蔽的地方，那個男人如何會從那里經(jīng)過，小的本想去解決了那人，可沒有想到，那人跑得很快，居然讓他給逃了，我記下了那男人的面目，私下打聽了一下，知道了那人的下落，只不過他現(xiàn)在所處的地方太過于特殊，所以小的沒有辦法去解決了他。”

段二的手握了握，很是惱恨地又說道：“小的去得遲了些，那人居然被六扇門的捕快抓到牢里去了?！?/p>

段雨恩聞言臉色越發(fā)難看了起來，這件事情事關(guān)重大，若是那人真的看到，告知了六扇門里面的人，只怕很難收場。

“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結(jié)果了那人，他有沒有看到已經(jīng)不重要了，我要的是萬無一失。”

“咳咳，你下去吧?！?/p>

“是，大少爺?！?/p>

門開又關(guān)上，屋內(nèi)一片寂靜，段雨恩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捶了一下桌面，口里低低地罵道：“廢物，都是廢物?！?/p>

“吱呀……”

門被人從外面打開，段雨恩迅速地將面上的表情換好，恢復(fù)了以往孱弱書生氣的模樣。

大牢里，許不語看著里面那個蜷縮著的男人，一雙細(xì)長的眉毛皺得死緊，家里人都擔(dān)心得要死，這個二叔居然在這里睡得正香，真不知道他是心大，還是覺得自己不會有事。

“”二叔，二叔?！?/p>

喊了幾聲，里面的男人許大貴都沒有反應(yīng)，許不語伸出手用力地敲了敲牢門，她可是花費(fèi)了代價才能夠見到這人一面的，偏生他還睡的如此香，真是讓許不語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許不語的聲音太大，睡著的許大貴終于醒轉(zhuǎn)過來，待看到站在牢門前的許不語時，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小跑著到了牢門前，臉上的表情很是激動。

“不語，你咋來了?！?/p>

“奶奶他們不放心你，所以讓我來看看你，二叔，你到底是犯了什么罪啊，為什么會被抓進(jìn)來？”

將背后家里拿來的包裹遞了過去，里面是些御寒的衣物和大餅，許不語開口問道。

“唉，別提了，我都是被人給坑了，媽的，老子就是太善良了，居然相信生意場上還會有真心朋友，一群狗鱉子玩意兒，在利益面前壓根沒有朋友兩個字，他奶奶的……”

許大貴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越說越覺得氣憤，覺得自己往日請的酒簡直都是灌到了后肚子里，凌亂的頭發(fā)，臟污的衣服，尖細(xì)的臉上，一雙眼睛里充滿血絲，讓他看起來顯得很是頹廢。

“我說這些干嘛，給你說了你也不懂，對了，你二嬸咋沒來？讓你一個小丫頭片子過來？”

許大貴從包袱里摸出一塊餅子，塞到嘴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旁邊牢里的犯人看到許大貴吃東西，紛紛敲打著自己的牢門，討要著食物，一時之間，監(jiān)牢里處處都是鬼哭狼嚎般的聲音。

許不語不適地皺了皺眉，雙手護(hù)住耳朵，可是聲音還是能傳的進(jìn)來，想到家里王杏那張滿是水泡的臉，許不語眼睛眨了眨，還是好心地沒有說出來。

“嚎什么嚎，再嚎明天別吃飯了?！?/p>

看守監(jiān)牢的牢頭在地上甩了一下鞭子，大力地呵斥道，兩側(cè)牢里的犯人們都瑟縮著身子離開了牢門，四周總算是安靜了下來，許不語輕輕地噓出一口氣，感覺這里簡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覺得這里待不下去？”

吃了一塊餅的許大貴，看到許不語臉上的表情，有些感嘆地說道：

“牢里的生活，和外面相比，自然是很難過，不過這里比起錦衣衛(wèi)的慎刑司來，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至少六扇門的捕快還有人味，可若是惹到了錦衣衛(wèi)的人，那才真的是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呢。”

許不語第一次聽到這兩者的區(qū)別，臉上起了興趣，不過她也知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便說道：“二叔，你犯的罪重不重啊，如果不重的話，你就和大人們求個情，早點將你給放出去啊?！?/p>

“出去？不不不，我現(xiàn)在還不能出去。”

許大貴拼命地?fù)u著頭，一臉不贊同的神色，“你趕緊回家去吧，我的罪名不重，最多也就是關(guān)著我，不會拿我如何的，你告訴家里人不用擔(dān)心我?！?/p>

“那你也要出去啊……”

“不不不，我不能出去，這里安全?！?/p>

看了看四周，許大貴趴到牢門上，對著許不語小聲地道：

“我在這里是避災(zāi)呢，現(xiàn)在對于我來說，監(jiān)牢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什么都不必問，也什么都不必說，知道的多了對你也是危險，放心，我在這里也就是避避風(fēng)頭，只要覺得風(fēng)頭過了，我就會和大人們好好求情的，我又沒有犯什么殺人放火的大罪，遲早也是要將我給放出去的?！?/p>

許不語遲疑地看了一眼許大貴，見他神色認(rèn)真，并沒有開玩笑的神色，在心里將他的話給思考了一下，轉(zhuǎn)頭又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這個二叔，還是不能明白，許大貴這樣一個無財無勢還無貌的平頭百姓，能惹得上什么樣的危險來。

“嘿，你那是什么神情，好了好了，這里不是你一個丫頭片子該待的地方，趕緊回家去吧，我要留在這里的事情，別和家里人說，你就當(dāng)我什么都沒有跟你說過，這里有吃有喝的，不比外面差?！?/p>

翻著手，許大貴一臉不耐地催促著許不語。

許不語張了張嘴，還是沒有問出話來，她只好順從地出了牢門，由左景風(fēng)派人送回了家。

段家，云娘的房里。

看著鏡子里面那張美麗的容顏，云娘呆呆地用手撫摸了一下鏡面，冰涼的觸感傳來，讓云娘頓時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手指從鏡面上劃過，最后停在梳妝臺上的畫眉筆上，直直地盯著眉筆，云娘的眼里落下大顆大顆的淚來，“從此，再也沒有人為我畫眉了……”

“夫人，你不要太傷心了，三少爺他看到你為他如此傷心，也定然是不安心的?！?/p>

“杏兒，你不懂，你不懂的我想要的，只是夫君這個人，他不在了，我就什么都沒有了……”

杏兒低頭看著哭泣著的云娘，心里不由有些憐憫。

她以前是很羨慕三少夫人的，雖然和她一樣都是孤兒，可是三少夫人有美麗的外表，還能夠得到老爺?shù)南矏?，嫁給了三少爺，夫妻恩愛。

可是現(xiàn)在，隨著三少爺?shù)乃?，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泡影…?/p>

“咚咚……”

擦了擦臉上的淚，云娘對著門外回道：“誰呀？”

“三少夫人，老爺要你過去一趟。”

小丫鬟在門外恭敬地喊道，云娘看了一眼身邊的杏兒，面上沒有表情，只是在低下頭的瞬間，她勾起嘴角，閉了閉眼，忽而臉上的神色變得凌厲起來。

原本秀美清麗的五官，此刻卻如冰霜掩蓋，滿滿的都是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