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的荷包

“我會隨你一同入宮，一路上我會告訴你應(yīng)該注意的事情，昨夜你學(xué)我的一舉一動，已經(jīng)有了八分模樣，記住一句話，以不變應(yīng)萬變。”

回頭見花念奴仍是一臉茫然，樓澈之嘆了口氣：“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知道了嗎？說的多錯的多，還不如保持沉默的好?！?/p>

他已經(jīng)四日未曾上朝了，朝廷里的那群人，一個個心懷鬼胎，少帝太過年幼，至于太后，這么多年雖然有所長進(jìn)，可面對朝廷中那群人，還是有所欠缺，若無他鎮(zhèn)壓，只怕會出亂子。

當(dāng)年先帝的皇子，這些年，被他陸續(xù)打發(fā)到了封地，利用各種勢力打壓他們，壓制他們的實力，為的就是給少帝長大的時間。

可皇子們雖走，他們背后支持的勢力卻很難拔根，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畢竟他不能殺了所有人。

“我昨日讓你交代給左木的事情，你可同他說明白？”

這話題轉(zhuǎn)的太快，花念奴啊了一聲，眼神還有些茫然，好不容易從自己的思慮中回過神來，點點頭，有些奇怪地問道：“相爺，你要左木派人去調(diào)查常大人，傅大人平日里的人際交往，可這些不應(yīng)該都是順天府應(yīng)該要做的事情嗎？”

樓澈之冷哼了一聲，神情中帶著鄙夷：“順天府那群飯桶，指望他們真正做事，還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p>

還有原因樓澈之并沒有跟花念奴說明，他總覺得，這一次常少瀾和傅博的死很不正常。

不過短短幾天時間，他經(jīng)歷了兩場刺殺，朝中兩位大臣慘死，不可能只是湊巧發(fā)生。

鳳棲樓捉住的那群刺客，到了大牢，居然都咬舌自盡了。他始終認(rèn)為，人都是有弱點的，而求生的本能是這些弱點中最常見的一種，這些人連死都不在意，只有兩種可能，第一，他們有把柄在幕后之人的手中；第二，他們是經(jīng)過特殊訓(xùn)練的死士。

樓澈之眼睛瞇起，嘴角上抿，周身不自覺帶了威壓，他內(nèi)心更加傾向于第二種猜測，只不過這樣的猜測太危險了……

這么多年來，他在丞相這個位置，得罪了不少人，自然有不少人想要他死，可捉住的刺客，這么干脆利落赴死的并不多。

最重要的是，刺客在水中憋氣的本領(lǐng)，不經(jīng)長久工夫是練不成的，所以說，只怕有背后勢力想要攪亂京城。

如果是以前，樓澈之內(nèi)心并不會如現(xiàn)在一般緊張，多少大風(fēng)大浪他沒見識過，可現(xiàn)在不一樣，一想到自己如今用的是女人的身體，樓澈之眉頭皺得越發(fā)厲害……

太后寢宮，納蘭敏由著宮人為她描眉，銅鏡中顯現(xiàn)出她那張依舊年輕的容顏。

納蘭敏心里卻不是滋味，女人的容顏如同花朵一般，盛開時縱然絢爛，可一旦衰老，就像是秋天的樹葉，枯黃蕭瑟不為人所喜，她伸出手指摸了摸腮邊的肌膚，細(xì)膩而柔軟的觸感傳來，讓她有些失神。

十幾歲時，她是汴京第一美人，驕傲不可一世；二十五歲時，她貴為豐國太后，可內(nèi)心荒蕪一片。

先帝去世六年了，她也獨守這寢宮六年了，夜里一個人的時候，納蘭敏便覺得周身清冷寂寥的厲害，偌大的宮殿，寬敞的床榻，她只能緊緊地用雙手環(huán)抱住自己的身體，默默地等待著天亮，失眠早已成了慣事，卻不能為任何人所知。

沒有人知道她的渴望，她也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她的青春，她的美麗，就這么白白浪費(fèi)在了宮里，每當(dāng)獨處的時候，納蘭敏總會質(zhì)問自己，當(dāng)初自己做的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

“母后?！?/p>

安以麒蹦蹦跳跳地跑了進(jìn)來，看到納蘭敏，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得到答復(fù)后，便從地上起來，一頭扎進(jìn)納蘭敏的懷中，小小的身體帶著獨屬于孩童的活力與溫度，仿佛所有的寂寥都消失不見，讓納蘭敏臉上不自覺地浮出一個慈愛的笑來。

“看你，身為帝王，行事自然是要端莊穩(wěn)重的，切不可如此莽莽撞撞。”

話語雖是斥責(zé)，可語氣溫軟，眼睛帶笑，納蘭敏摟著自己的兒子，心變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皇兒明白，外人面前皇兒是不會這么做的?！?/p>

安以麒將自己的身體縮了縮，整個都貼在母親的身上，乖巧地回應(yīng)道。

納蘭敏笑了笑，敲了一下兒子的額頭，隨意在安以麒身上一掃，突然目光一凝，皺眉將他腰間的荷包拽到手中：“這荷包樣式倒是別致，只不過以前從未見你帶過荷包，這是從哪里弄的？”

荷包上面繡了麒麟，針法嫻熟，圖案繡的栩栩如生，讓人看了便心生歡喜，做荷包的人定然是個心思細(xì)膩之人，做荷包投其所好，還特意用了安以麒的名字為圖案。

納蘭敏在這短短的一會兒功夫，心思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她將荷包打開放在鼻下聞了聞，清新淡雅的香味傳出，讓人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可納蘭敏緊皺的眉頭卻始終沒有舒展開。

“這是云陽姐姐昨日剛剛給我的，每日清晨我起床總感覺困乏無力，云陽姐姐知道后，特地給我繡了這個荷包，里面是她調(diào)配的香料，聞了之后，有提神醒腦的功效?！?/p>

安以麒看向荷包的目光帶著喜愛和感激，提到云陽二字時更是帶著熟悉與親昵，納蘭敏握著荷包的手收緊，又緩緩松開，面上沒有起顯現(xiàn)半分，語氣自然地道：“云陽有心了，母后聞了這個香味也覺得周身甚是舒坦，你把這荷包先放母后這里，母后依著這樣式找人幫我也做一個。”

“母后為何不讓云陽姐姐直接給你做一個，何必如此麻煩?！?/p>

安以麒雖然身為少帝，可他畢竟年幼，他的成長，既有樓澈之為他清掃一切障礙，也有納蘭敏全方面細(xì)致的關(guān)懷，所以他雖然比較同齡人而言成熟，可防人之心還是要輕的多。

納蘭敏被問的一愣，當(dāng)即看向一旁靜靜侯著的馬文。

馬文接到納蘭敏的眼神，當(dāng)即上前說道：“陛下莫不是忘了，云陽公主身子一向孱弱，太后娘娘是不想再讓公主費(fèi)心費(fèi)力，這樣的小東西，找個繡工好的宮婢很快便能繡出來?！?/p>

安以麒點點頭，有些不舍地看著荷包：“母后可要盡快找人繡出來，這荷包我用的甚好呢?！?/p>

“放心，母后今日就找人做?！?/p>

納蘭敏將荷包交給馬文：“交待下去，盡快做出來，別讓陛下久等。”

“是，太后?！?/p>

馬文點點頭，退了下去，納蘭敏舒了口氣，摸著兒子的發(fā)頂，狀若無意地道：“皇兒覺得自己身邊伺候的人可還盡心？可還需要再多配幾個人？”

納蘭敏的寢宮，除了她自己放心的宮人，便是少帝身邊的宮人也不許入內(nèi)，是以她說話并不顧忌。

“他們伺候的都很好，皇兒早就習(xí)慣他們在我身邊了，若是再多幾個人反而不習(xí)慣，母后，我的身邊不需要人了?！?/p>

安以麒表情認(rèn)真，納蘭敏沒有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只是端詳著他與先帝相似的容貌，眼神懷念地道：“你未來是豐國的皇帝，也是母后的依托，皇兒，你要明白，你的安全對于母后而言，比所有的事情都重要?！?/p>

納蘭敏說話間始終盯著安以麒的眼睛，語氣中的鄭重讓安以麒不自覺地點頭，看著安以麒一臉稚氣的模樣，納蘭敏嘆了口氣，少帝終究還是太小了，六歲的孩子，就算是再如何懂事，也做不到像大人一般心思縝密。

防人之心不可無，云陽那丫頭，是賢妃的女兒，自從她的哥哥，六皇子安以愷三年前被樓澈之安排到了封地之后，她便和賢妃躲在自己宮里不出門了。

那丫頭從小便愛調(diào)香，性子也極其溫順，沒有讓她多費(fèi)心思，所以納蘭敏對云陽印象還算不錯，畢竟很多時候，納蘭敏也不愿意自己當(dāng)一個壞人。可如果被她知道，有人在背后起了傷害她兒子的心思，縱然是背負(fù)罵名，她也要替自己的皇兒蕩清一切危險。

門口，大宮女紫蘭攔住行色匆匆往太后寢宮闖的梅香，皺著眉神色不喜地斥道：“這么慌張是作甚，太后和陛下正在說話呢，距離早朝還有一段時間，你進(jìn)去豈不會打擾他們。不是我說你，你這急性子要改改了，咱們在太后身邊伺候，太后雖然對咱們幾個寬和，可咱們自己心中也要懂得，謹(jǐn)慎小心，永遠(yuǎn)是宮中生存保命最重要的事情?！?/p>

梅香“哎呀”了一聲，臉色極其難看，她沒有聽紫蘭繼續(xù)嘮叨，一把將她扯到一旁。

紫蘭性子穩(wěn)重，為人最是謹(jǐn)慎，她將袖子從梅香手中拽了出來，左右查看四周是否有人，這時梅香已經(jīng)小聲嚷嚷了出來：“真是荒唐，紫蘭姐，你是不知道，樓相爺他，居然帶了個女人進(jìn)了宮，太后對他情深似海，他不是也對太后有意嗎，別說宮中禁止閑雜人等入內(nèi)，就算他娶了夫人，也不能帶進(jìn)宮里來，讓太后見了糟心啊……”

“你給我住嘴吧你，這么慌張要闖宮就是為了這事兒？我看你腦子真是白長了，你啊你啊，讓我說你什么好?！?/p>

紫蘭指著梅香的腦門，恨不得敲出一個洞來，如果不是因為梅香是她的親妹妹，她真的不愿意總是替她收拾爛攤子。

太后與樓相之間的舊事，對于京都中人而言如今早已是禁事，莫說這兩人現(xiàn)如今是否還對對方有情，縱然是有情又能如何，身份的鴻溝，讓他們這輩子都沒有機(jī)會再在一起了。

梅香如果今天冒冒失失的闖了太后寢宮，大大咧咧地將心里話說出來，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地說出去，太后，少帝，樓相，他們?nèi)说念伱婧未?？想到這里，紫蘭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到時候不只是她們，甚至連她們的族人都要受牽連。

剛要怒罵自己這個不省心的妹妹，便聽得太后喚的聲音，紫蘭只好惡狠狠地瞪了梅香一眼，一甩袖子離開了。梅香在她身后哼了一聲，卻也沒有做什么，只是嘟著嘴跟著進(jìn)了寢宮。

樓澈之在距離大慶殿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便和花念奴分開了，想到花念奴離開時哀怨中夾雜著絕望的目光，樓澈之心中居然有些想笑，這么多年了，不管刮風(fēng)下雨，他每日都會參加早朝，從不曾缺席過，就算是重病，他也會咬著牙來參與。

看著大慶殿門前長長的走道，樓澈之心里不知道是輕松還是失落，閉上眼轉(zhuǎn)身扭頭，重新睜開眼時，他心中已無雜念。

花念奴離開時已經(jīng)安排了人守在他身邊，這時候看到他的樣子，那宮婢笑盈盈地將他往旁邊宮殿引。

宮里的道路，樓澈之很熟悉，拐了個彎的時候，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他如今用著花念奴的身體，進(jìn)宮的身份是相爺?shù)馁N身丫鬟。如果休息的話，要去的也是宮中最常用的普通宮殿，可現(xiàn)在，他們走的這條路，分明是往內(nèi)宮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