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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世界上任何書籍都不能帶給你好運,但它們能讓你悄悄成為你自己。
——赫爾曼·黑塞
竹星蔓的身體恢復(fù)得很快,從復(fù)查到能取下石膏和頸部固定器,胳膊能夠小幅度地緩慢抬起放下,中間僅僅過了半個月,這讓再次見到竹星蔓的季玄宇佩服地五體投地,直呼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脫離輪椅走路了。
那時候的竹星蔓正在院內(nèi)那棵巨大的桂花樹下的青石板桌上給阿娟補習(xí)英語,少女清冷好聽的美式發(fā)音在院內(nèi)飄蕩,帶著一地的桂花香,讓推門給兩人送茶點的傅白斂恍了神。
九月相較于八月微涼了些,但正午的太陽仍舊有點曬,只是早晚溫差大了些。阿娟一般周末來得早,放過學(xué)吃完飯也會第一時間來診所,在后院呆到深夜才回家,因此,傅白斂便準(zhǔn)備了一條薄毯放在輪椅上以備不時之需。
此時,輪椅上,女孩白嫩嬌美的側(cè)臉被松松挽起的發(fā)絲遮擋些許,薄薄的毯子鋪在膝上,蓋住了整條腿。許是因為不能久抬胳膊,她便想了個法子,拿著長竹條一邊指著課本上的單詞一邊教給阿娟念,遇到阿娟讀不對的或是一直讀不出來的音,她會指著音標(biāo)一點一點地去重復(fù)發(fā)音,直到她完全記住為止。
聽見動靜,竹星蔓抬頭,見是傅白斂便笑了,唇角漾起了小梨渦,她放下竹條,轉(zhuǎn)過頭對正在專心讀單詞的阿娟說:“休息一下吧,學(xué)習(xí)也要勞逸結(jié)合,先吃些茶點,待會再繼續(xù)?!?/p>
“好,”阿娟點點頭,便見傅白斂端著泡好的茶葉和做好的糕點過來,忍不住驚呼:“阿斂哥竟然自己做糕點了!俺上次求了他好久他都不給俺做呢!”
“今天診所不忙,有時間做,”傅白斂將裝桂花茶的白色透明茶壺拿到桌面上,給她們一人倒了一杯,又將糕點擺在空余的位置,然后坐下,看向竹星蔓:“嘗一嘗味道怎么樣,方便我下次做調(diào)整?!?/p>
“俺覺得阿斂哥做什么都好吃,不用調(diào)的,”咬了一口桂花糕的阿娟插嘴道。
“阿娟說得沒錯,你做什么都好吃,能被我指出然后調(diào)整的幾率應(yīng)該不大,”竹星蔓輕輕柔柔地笑著,陽光斜斜打在她臉上,原本微不可察的細小絨毛被鍍了一層淺淺的金,那雙原本勾人的狐貍眸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愈發(fā)柔媚,讓一直注視著她的傅白斂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別過頭還沒來得及說話,下一秒就聽到竹星蔓又開口了:“不過好像......。真的有些地方需要調(diào)整,”她抬眸,認真地看著聽到她說話的一瞬間便轉(zhuǎn)過頭來的傅白斂,盯著他的眸子道:“糖放多了傅白斂,我知道你是怕糕點不甜會不好吃,但是這里面是桂花糕,太甜反而失了原來屬于桂花的清香,吃多了也會發(fā)膩?!?/p>
“當(dāng)然,”她笑著晃晃手里咬了一口的桂花糕:“建議僅供參考,畢竟我也不太懂做糕點之類的事,下廚還是得你來,而且,”她唇角噙著笑意,看向又探手從小碟上拿了一塊桂花糕的阿娟,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我覺得個人的口味不同,你沒辦法迎合所有人,你看,阿娟就很喜歡吃,所以,不用太傾向我的口味,我很好養(yǎng)活的。”
傅白斂看了看吃得津津有味的阿娟,又看向細細抿了一口桂花茶的竹星蔓,沒有應(yīng),只是轉(zhuǎn)移了話題問道:“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什么都好,你做什么我吃什么,”竹星蔓朝他擠擠眼,眼見那邊有人喊傅白斂過去問診,她抬手輕輕推了推他:“快去吧,有人來了,我也得繼續(xù)輔導(dǎo)阿娟了?!?/p>
“好,你注意身體,別太累,覺得疲憊了就讓阿娟自學(xué),”傅白斂站起身點點頭,轉(zhuǎn)身走到了門口,順勢貼心地幫她們把院落的門關(guān)上了。
就這么一直輔導(dǎo)到了傍晚,阿娟謝絕了傅白斂和竹星蔓留她吃晚飯的好意回了家,明天是周一,這兩天忙著補習(xí)英語,她的作業(yè)還沒怎么做,今天晚上得趕趕進度,就不過來了。
竹星蔓的胳膊恢復(fù)得很好,已經(jīng)可以自己拿起筷子吃飯了,便不再讓傅白斂喂她,一來二去既能復(fù)健又能讓傅白斂吃飯吃得更順心些,沒什么不好。
這幾日病號來的比往常多點,阿娟平常白天要上課,竹星蔓就沒了任務(wù),于是閑來無事,傅白斂在前面忙的時候竹星蔓就在他身邊打下手,幫忙裝藥或是在庭院看著煮沸的中藥湯,等熬好了就把藥按袋裝裝好封上口,晾涼以后給病人。
傅白斂本不愿讓她過多勞累,畢竟身體還沒完全康復(fù),她能恢復(fù)到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已是極幸運的,唯恐再落下病根,但竹星蔓本人反而沒這么在意,日常在他身邊打轉(zhuǎn),倒是也省了傅白斂不少力氣。
有時候傅白斂閑下來時,會教給竹星蔓認中草藥以及其功效,比如那個棕黃色呈紡錘狀的叫做麥冬,一般用于潤肺清心,有保護心血管的作用,是補虛藥分類下的補陰藥,但虛寒者禁用;這個外表為紫紅色到紫褐色,看上去又細又長的中藥叫做首烏藤,一般用于養(yǎng)血安神,但實火者不能用,會進一步加重體內(nèi)原本的火氣。
傅白斂是一個好的老師,這一點竹星蔓深有體會,但她總覺得,作為一個男人,他也會是一位好的愛人。
日子就這么平淡的過著,竹星蔓的傷也漸漸從需要依靠輪椅到完全可以獨立行走,阿娟的成績在她的幫助下突飛猛進,兩次考試后便成了整個學(xué)校的英語第一,被校長在周一升旗時當(dāng)眾表揚,隔壁大娘為了感謝她,專門送來了許多她自己釀的酒,又不由分說地在她口袋里塞了500元,美其名曰補上的輔導(dǎo)費。
其實竹星蔓明白,隔壁大娘的這500元不僅僅只是感謝,還是一位母親對女兒的愛以及迫切希望孩子能夠走出大山的心。
直到國慶節(jié)這一天,竹星蔓正在后院給放假的阿娟輔導(dǎo)功課,后院的門突然被人打開,伴隨著一聲帶著哭腔的:“蔓蔓!”,一位保養(yǎng)得當(dāng)身穿藏綠色旗袍的美婦人和一位面容和藹一身西裝的中年男人步履匆匆地走進了院內(nèi),身后跟著傅白斂,蔣玥和三位警察。
這種陣勢似乎嚇到了正在學(xué)習(xí)的阿娟,她自小未出過這座大山,無憂村又都是恪守本分任勞任怨的農(nóng)民,自然輕易見不到警察過來。因而在看到警察的時候,她下意識抓住了竹星蔓,竹星蔓看她害怕,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輕聲安撫著,然后站起身看向朝自己跑來的兩人,禮貌問道:“兩位有事嗎?”
“蔓蔓?蔓蔓你真的不記得我們了?”美婦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把握住了竹星蔓的手,聲音都是抖的:“蔓蔓我們是爸爸媽媽啊,你真的想不起我們了嗎?”
“蔓兒......?!笔Y玥如鯁在喉,眼眶紅了一圈,她完全沒想到,那一通電話后竹星蔓第二天就出了事,剛開始聯(lián)系不上竹星蔓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她玩得正嗨沒時間搭理她,只是在接連兩天聯(lián)系不上她后,蔣玥有些慌了,連忙告訴了竹父竹柏盛和竹母莫卿媛,兩人一聽,當(dāng)機立斷報了警。
只是沒想到的是,這邊地形偏僻,當(dāng)?shù)氐墓芾砣藛T貪圖省錢,所有沿路的攝像頭根本沒有打開,所以線索到了竹星蔓住的酒店就斷了,因此過了這么久才找到她。
看著眼前容貌沒變但眼神望向她時卻充滿了陌生的閨蜜,蔣玥的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別過頭,傅白斂見狀,開口輕聲安慰:“別擔(dān)心,只是由于外部撞擊導(dǎo)致的逆行性遺忘,并非不可逆,但需要讓她自己找回記憶才可以?!?/p>
“謝謝你救了蔓兒,也謝謝你愿意照顧她,”蔣玥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傅醫(yī)生,謝謝你?!?/p>
無論怎么樣,這一躬蔣玥都得給傅白斂,而他也承得起。
傅白斂輕輕把她拉了起來,搖了搖頭:“換做是任何人都會幫忙照顧,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
眼見那邊竹星蔓的眼神逐漸有些迷茫,傅白斂顧不得再跟蔣玥客套,快步上前幾步走到她面前,溫聲問:“頭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還好,”竹星蔓搖搖頭,看向他:“傅白斂,我好像見過他們,但是我記不起來了,”她轉(zhuǎn)而看向?qū)γ孀苑Q是她父母的兩人:“你說我是你們的女兒,有證據(jù)嗎?”
“有有有!我們把你從小到大的照片都帶過來了,你看看,”莫卿媛流著淚接過保鏢手里的平板,解鎖打開相冊一一放給她看:“你看,這個是你五歲過生日的照片,穿著白色的蓬蓬裙,多可愛啊,那時候你蔣伯伯還說可惜蔣玥是個女孩,不然我們家的小公主就能跟他們聯(lián)姻做親家了,”莫卿媛看了一眼同樣捂著嘴哭的蔣玥,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放照片:“你看,這個是你高中在學(xué)校的舞會上表演小提琴的照片,這身禮服還是你爸爸從法國專門找人定制的,現(xiàn)在還在你的衣柜里放著呢?!?/p>
傅白斂余光瞥到了那張照片,照片上的竹星蔓化著精致的妝容,架起小提琴的姿勢優(yōu)雅而從容,那張小臉尚為青澀,但已經(jīng)能夠看出如今的嬌媚,一襲淡紫色的晚禮服長裙稱得她肌膚勝雪,裙上綴滿了手工縫制的寶石,燈光打上去時,恍若一條銀河流轉(zhuǎn)其中。
這樣的竹星蔓是他從未接觸過的,美艷而奪目,讓他想到陶淵明的那一句詩詞:夫何瑰逸之令姿,獨曠世以秀群。
一直以來的想法終于得到證實,傅白斂卻只是斂眸,眸中晦暗不清,讓人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那邊莫卿媛還在給竹星蔓看著照片,聊著她小時候的事,時不時瞧一眼阿娟,溫柔地問她們在這里過得怎么樣,竹星蔓住在這里有沒有麻煩到她們,似乎是想要盡力多接觸一點女兒失憶后的生活,這邊竹柏盛輕輕拍了拍傅白斂的肩,用眼神示意他到旁邊去聊。
兩人在墻邊站定,竹柏盛先開了口:“這段時間真的很感謝你能照顧我的女兒,每個孩子都是父母的寶貝,你救了她,就等于救了我們整個竹家,”頓了頓,他繼續(xù)道:“所以想要什么報酬你盡管提,我們一定能滿足你?!?/p>
“我沒想要報酬,換成別人也一樣會救,更何況治病救人是我的職業(yè),從我成為醫(yī)學(xué)生的那一天起,就從不敢忘記自己的使命,”傅白斂迎上他的眸子,轉(zhuǎn)而移向竹星蔓坐下的位置,淡淡道:“但是,關(guān)于是否要把令嬡接走,還要看她自己的選擇,我們都無權(quán)插手?!?/p>
“你考慮得周全,”竹柏盛笑了,拍拍他的肩膀:“是叔叔狹隘了,你是個好孩子,但是,孩子,”竹柏盛從上衣口袋里拿出名片遞給他,看他接過后才說:“有時候,要學(xué)會接受合理的報酬,因為這是你應(yīng)得的?!?/p>
見傅白斂眼神里有些疑惑,竹柏盛指了指名片:“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私人電話,等下記得存好,既然不要身外之物,那我就送你一份人情,以后有任何事情處理不了,打電話找我,想來Z市找工作的話,我這邊也有很好的醫(yī)療資源隨時歡迎你?!?/p>
聽到Z市,傅白斂愣了愣,反問道:“你們是從Z市來的?”
“對,蔓蔓這丫頭三個月前剛大學(xué)畢了業(yè),Z大的心理學(xué)專業(yè),這不,保研了以后就想出來玩,結(jié)果沒想到出了這么多的事,”竹柏盛嘆了口氣,又看了看傅白斂:“你......。應(yīng)該也不大吧?”
“過完年就三十了,”傅白斂坦誠相告。
“年輕有為啊,”竹柏盛點點頭,滿臉贊許:“能沉下心愿意回到鄉(xiāng)下的學(xué)生不多了,大城市的燈紅酒綠容易迷人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