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陰暗，誰是誰非（上）

清心堂。

柒玥回到清心堂的時候，玄燁早就走了，床鋪也被遲暮收拾妥當，沒有留下一點他之前還在的痕跡。

柒玥讓落兮去正殿和皇貴妃說一聲，遲些去請安，左右今日不是合宮請安。然后便撲在床上，想要睡個回籠覺。

內室暖暖的，被子軟軟的，累了許久的柒玥卻在躺在的時候，閉不上眼。

她承認自己不是個善良的人，她承認那一刻有惡念頭的時候，也想狠心照做。

那個女子，與她有相似的面容，也正是因為這相似的面容，那個女子在她進冷宮的時候，抓走了皇上的心。

甚至，還生下了一兒一女。

她不嫉妒，是假的。她嫉妒的發(fā)狂，可她雖不善良，卻不是個狠心的人，或許說她更不敢去試皇上的心。

她試過一次，皇上四年不理她，那些是莫須有的罪名，倒也不是非死不可的下場。

可，害了語常在，那就是死罪。她不清楚玄燁能為她做到哪一步，或許會直接處死她吧，甚至不會再看她一眼。

何況，語常在生產一事，分明是有人做怪，不管是沖著語常在，還是沖著她和姐姐，她都不能入套！

心里的事情太多，柒玥翻來翻去睡不著，索性爬了起來，喚了落兮和遲暮進來給她更衣梳洗。

柒玥到正殿的時候，來給皇貴妃請安的新常在和路答應還沒走。

這四年，新常在和路答應侍寢的次數(shù)，一只手都能數(shù)過來，也沒有進位，也習慣了這么多年。

“嬪妾給皇貴妃請安，娘娘萬福金安，奴婢有事耽擱請安來遲，還請娘娘責罰?！逼猥h一進來就給皇貴妃行了禮。

“玥貴人保了語常在母女一事，我們都已經知曉了，所以這遲來也是事有緣由的?！毙鲁Ｔ诤吐反饝o柒玥行了禮，趕在皇貴妃開口前，笑著說了話，算是賣了個好給柒玥。

“是啊，起來吧，快坐，”有了臺階，皇貴妃哪里愿意責罰自己的妹妹，笑著接了話，“你心疼本宮，不讓宮人打擾本宮，自己一人坐鎮(zhèn)，危險時刻，做主保住了語常在母女，本宮還要夸你呢，如何會責罰你?！?/p>

“多謝娘娘，”柒玥應了，走到一旁坐了下來，“既然娘娘都已經知曉了，想必語常在身邊的盼春也告訴娘娘，那四個嬤嬤的事情了吧。”

“這些本宮當然聽到了，”一提到這事，皇貴妃的臉色也變了，陰沉的發(fā)黑，越想越氣的拍了身邊榻上的小幾，“內務府做事越發(fā)的糊涂了，這樣糊弄本宮，是當本宮不會發(fā)怒嗎？惜若！”

小幾被皇貴妃拍的振了起來，小幾上的茶盞都撒了。

“奴婢在，”惜若一見皇貴妃發(fā)了怒，也不敢耽擱了連忙應了，“娘娘有何吩咐？”

“讓小臨子去內務府走一趟，把段長亮給本宮叫來，”皇貴妃指了內務府的方向，“若是他推三阻四的，就別怪本宮告訴皇上！”

“是，奴婢這就去。”惜若連忙退了出去，去找臨公公。

“娘娘也不要因為不相干的人氣壞了身子。”柒玥開口勸道，并使了眼色給懷若，讓她給小幾上的東西收拾了，又換了熱茶過來。

“段長亮在御膳房做采買做的好好的，雖然過手留了不少的油水，可終歸沒出什么亂子，本宮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皇貴妃氣的厲害，喝了一口熱茶，才平息了幾分，忍不住將心里的不快說了出來，“內務府總管犯了錯被杖斃了，這總管一職便空了下來，段長亮往承乾宮跑的勤快，本宮如何不知他的心思？要不是看著出錯不多，又有她來擔保，本宮怎么會讓段長亮做這內務府代總管一職！這下好了，還沒把‘代’字給去掉呢，竟敢給本宮捅這么大的簍子！”

柒玥抬頭瞥了一眼皇貴妃，對她口中的那個給段長亮擔保的人，多了幾分好奇，是誰？

“娘娘莫急，”新常在也開口勸道，“那內務府的事情，娘娘可以告訴皇上啊，總不能娘娘待會兒處理了段長亮，回頭再被永和宮的那邊記恨上吧？”

“哼，”皇貴妃一聽，很是不樂意，“本宮想給她留面子的時候，也是看在四阿哥的情分上，她自己不想要臉，本宮怎么給她留？這事無論捅不捅到皇上面前去，她都不會念本宮一個好，本宮又何必拿六宮的事宜來煩皇上?！?/p>

永和宮？四阿哥？原來是她。

這個人倒是出乎柒玥的意料，她以為她只是仗著皇上的寵愛呢，才平日里橫行了一些，張揚了一些，如今是連六宮權利的事情也要插手嗎？

就是不知道，那幾個嬤嬤是她的手筆，還是其他人的手筆了。

若是其他人的手筆，她不得不佩服，這是一箭三雕呢吧，除了語常在，她和姐姐也被連累，最后還能讓德妃來背鍋。

嗯，的確聰明。

可若是德妃的手筆，她不得不嘆一句，好蠢！

“娘娘說的是，”柒玥放下茶盞，捏了一塊子糕點，也不吃，在手心里把玩，“執(zhí)管東西六宮是娘娘的事情，如何能給皇上添煩惱，同樣的，皇上將執(zhí)管后宮的權利交到娘娘的手里，甚至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是同意的，那便是相信娘娘能管理好后宮！娘娘也該有自己的主意，自己的一套章程才是?！?/p>

柒玥的話，給了皇貴妃一個警醒。是啊，孝昭皇后走了這么多年，無論她受寵還是失寵，執(zhí)管東西六宮的權利一直在她手上，皇上從來沒有收回，這也是對她的一份肯定！那她怎么就糊涂了，受了別人所求，將不該安排的人給安排了呢？

心里有了主意之后，皇貴妃鎮(zhèn)靜了下來，剛剛的氣憤好像都沒有了，只是眼底的冷漠又深了幾分。

“小先子，去清語軒將那幾個嬤嬤給帶來吧。”眼看著時間差不多了，柒玥吩咐了門口候著的小先子。

清語軒不遠，很快幾個嬤嬤就被帶了過來，那胡嬤嬤已經是狼狽的厲害，頭發(fā)亂了，身上的衣服也皺巴起來。

倒是因為柒玥走時留的話太清楚，余嬤嬤等三人，沒哭沒鬧，也少受了不少的罪。

小先子將四個嬤嬤的嘴里的帕子都取了下來，胡嬤嬤是第一個能開口說話的，其他三個嬤嬤跪在地上，頭低的低低的，不敢說話。

“玥貴人這么對奴婢，就不怕語常在責怪嗎？”胡嬤嬤一開口就大聲沖著柒玥說了出來，“奴婢是內務府送給語常在的接生嬤嬤，可不是清心堂的粗使嬤嬤?！?/p>

“胡嬤嬤還懂的不少呢，”柒玥一聽，氣的冷笑，“語常在也是不在，若不然她在這里的話，怕不是要撕爛你的嘴！”

“奴婢犯了什么罪，玥貴人要對奴婢要打要殺的？”胡嬤嬤也是人精，說出來的話都是經過腦子的，質問了柒玥還不算，又往皇貴妃面前爬去，“皇貴妃娘娘給奴婢做主啊，奴婢是內務府按照規(guī)矩選出來的接生嬤嬤，對語常在生產一事雖然沒有功勞，可也是有苦勞的，玥貴人如此對奴婢非打即罵，要打要殺的，奴婢冤枉啊，求娘娘給奴婢做主，奴婢就是死也愿意啊。”

“本宮能給你做什么主？”皇貴妃看都不看胡嬤嬤一眼，這么個被人當槍使的有點小聰明的賤婢，她還不放在眼里，“你若是委屈，自是求你那段總管好了?！?/p>

“奴婢當然要和段總管說的?！焙鷭邒甙桶偷恼f道，卻不敢去懟。

皇貴妃也不再理會她，坐好了等內務府的段天亮到來。

顯然她們都高估了段長亮的本事，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才見到不耐煩的段長亮，身后跟著一個委屈至極的小臨子。

段長亮原本是不耐煩的，可踏入正殿，看到坐在主座的皇貴妃，立馬換上了一副笑臉。

“奴才給皇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倍伍L亮只當沒看見地上跪著的幾人，先是沖著皇貴妃行了禮，就是胡嬤嬤來拉他的衣擺，也被他給避開了。

“段總管好忙啊，本宮讓人去請段總管都這么難請。”皇貴妃看向段長亮，似笑非笑。

“娘娘能體諒奴才，奴才真是萬死不辭啊，內務府忙的很，奴才還是抽空才……”段長亮見到胡嬤嬤等人跪在地上，本是有些不好的預感的，可皇貴妃沒有對他發(fā)脾氣，又想到自己身后的德妃，便以為皇貴妃不敢拿他怎么樣。

“放肆！”皇貴妃聽到段長亮恬不知恥的自夸，更是氣的忍不住，隨手抓了小幾上惜若才換的熱茶扔出去，丟呀段長亮的身上。

“娘娘這是做什么？”段長亮被茶水一砸，不得不跪了下來，即使隔著夾襖，那熱水也浸透到里面，有些燙人。

“做什么？”皇貴妃冷哼一聲，“本宮才是主子，你不過是個奴才，喚你過來還敢推三阻四，別借口內務府事忙，你且告訴本宮，內務府最近有何事在忙？不過是給清語軒安排幾個人，給永和宮安排幾個人，哪里值得上你這個‘代’總管親力親為！”

皇貴妃嘴里的斥責重重的砸向段長亮，尤其是在“代”字上加重了語氣，更是讓段長亮白了臉。

“娘娘也說了，奴才是‘代’總管，”段長亮咬牙接了話，“不論大小事，自是親力親為，才好對得起娘娘的托付！”

“這就是你的親力親為？”皇貴妃指了指旁邊的四個嬤嬤，“一個個的膽子不小，竟然敢殘語常在，殘害害皇嗣，本宮瞧著段總管你不是對得起本宮的托付，而是對得起永和宮的幫持吧！”

“奴婢沒有，奴婢沒有，娘娘饒命啊?！庇鄫邒呷诉B忙求饒。

胡嬤嬤先是一驚，偷偷看了一眼段長亮，聽見余嬤嬤她們的求饒才反應過來，“娘娘這是冤枉奴婢啊，奴婢盡心盡力的伺候語常在，怎么會害語常在和小皇子呢？語常在會出事，那是意外，是語常在的身子撐不下去了?！?/p>

胡嬤嬤是語常在生產之前就被綁了起來的，那之后的事情，她當然不知曉，這么慌亂間竟然被她自己說漏了嘴。

胡嬤嬤的話音一落，段長亮頓時有了一種從骨子里冒出來的無力感，找了一桿沒腦子的槍，當真失策。

“胡嬤嬤當真好計劃?！被寿F妃忍不住冷笑，“意外？你弄死了語常在，還說是意外？”

“娘娘要是覺得不是意外，那就是有人害了語常在了，”胡嬤嬤撇了撇嘴巴，“奴婢還沒使出好法子呢，就被玥貴人給捆了，趕了出來，不然就算語常在不太好奴婢也一定能救回語常在的。可惜啊，語常在命不好，被玥貴人……”

“住嘴！”段長亮實在無法眼睜睜的看著胡嬤嬤繼續(xù)胡說，只覺得丟人至極。

胡嬤嬤這才閉了還未合上的嘴巴，有些不滿的嘀咕著什么。

“段總管發(fā)什么火？”皇貴妃好整以暇的看著下面兩人的動作，“胡嬤嬤說的精彩極了，何不讓胡嬤嬤繼續(xù)說下去？”

“是啊，段總管，我也想聽聽胡嬤嬤繼續(xù)說呢，”被胡嬤嬤誣陷的柒玥也不生氣，面上帶笑的問向段長亮，“更想知道我和語常在有什么仇什么怨，要去殘害她?！?/p>

“娘娘，玥貴人，這胡嬤嬤是胡說呢，她腦子本就不太好使，說的話做不得真，娘娘，玥貴人不要放在心上，”段長亮陪著笑，討好的說道，“語常在如今母女平安，也是可喜可賀的事情，娘娘何必嚇胡嬤嬤。”

這段長亮當真是好巧的一張嘴，倒怪皇貴妃她們來嚇唬胡嬤嬤了。

“腦子不好使，你還敢給她派差使？”皇貴妃拿話去堵段長亮，“腦子不好使，你還讓她主接生，腦子不好使，還讓她……”

“娘娘莫急，奴才可沒有那個意思，”段總管表面皺著臉，心里依舊鎮(zhèn)定，“是娘娘先嚇唬胡嬤嬤的，那胡嬤嬤哪里經得住娘娘的威嚴？自然說了胡話。”

“段總管這是什么話，”皇貴妃看向段長亮，氣急了，“你的意思是本宮逼著胡嬤嬤說那些胡話了？到底是胡話還是她本來就有這些打算，想必段總管比本宮還要清楚！”

這個時候，胡嬤嬤也反應了過來，原來語常在已經母女平安，可偏偏她剛剛說了那些話，真是……真是掉進了皇貴妃的話套里。

“娘娘饒命啊，”胡嬤嬤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了起來，“娘娘嚇死奴婢了，奴婢還以為語常在她不……語常在平安生下小格格，當真是老天保佑啊，幸虧奴婢被玥貴人趕走之后，還向菩薩磕頭呢。”

柒玥忍不住翻了白眼，這胡嬤嬤還真不要臉，感情是她求了菩薩才保住語常在的。

正在這個時候，清語軒的盼春求見。

“讓她進來。”皇貴妃深吸一口氣，擺了擺手，“惜若，去請皇上來，這兩個賤奴，本宮治不住了！”

皇貴妃話落，柒玥明顯看到那段總管身子在發(fā)抖。

是了，皇上最煩后宮的事情，通常不會花時間調查清楚，反而雷厲風行的將涉及之人通通責罰。

也就是說誰說的話惹了皇上不開心，誰最倒霉！

盼春走了進來，先是給皇貴妃等人行了禮，才盯著胡嬤嬤，咬牙對皇貴妃說道，“娘娘，我們小主醒了，剛剛太醫(yī)給小主診了脈，才發(fā)現(xiàn)有不對勁的地方，這幾日都是胡嬤嬤管著小主的吃食和湯藥，小主肚子里的胎兒還未入盆，就被嬤嬤分次下了催產的藥，所以才導致還頭上腳下呢就發(fā)動要生產，幸好有玥貴人在，不然奴婢是治不住胡嬤嬤這個心狠歹毒之人了！”

“胡說！”胡嬤嬤抬頭狡辯道，“明明是語常在自己到了時間發(fā)動的，怎么是奴婢的錯呢，奴婢給語常在準備的催產湯藥也是在理的，就是到了太醫(yī)面前，奴婢也是能辨上幾句的。”

“催產湯藥都是發(fā)動了之后才用的，”盼春忍不住上前去打胡嬤嬤，“小主肚子疼后，你不曾給小主喂一點子湯藥，那不是之前用的，還能是小主自己偷偷用的嗎？”

“那可能是玥貴人……”胡嬤嬤被盼春打的拼命躲避，嘴巴里還繼續(xù)推卸著責任。

“胡鬧！這是做什么？”門口傳來怒氣沖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