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元年，嚴(yán)冬，上京城被一場大雪覆蓋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宮中，蓮花池畔。

“兄長，我真的沒有推她。”

虞婧面色蒼白，對跪坐在地上的男人開口解釋。

虞季安聞言看向她，眼中滿是怒火。

“昭月好心帶你來赴宴，你竟歹毒至此，占了她這么多年的人生，如今還將她推入水池中，想將她的命也奪走?！?/p>

“我虞家這么多年，怎么就養(yǎng)出你這一只白眼狼！”

聽著兄長責(zé)罵的話，虞婧的心刀扎般疼。

她在虞家當(dāng)了十三年的千金，卻在半月前被告知，她就是個鳩占鵲巢的奴仆之女。

虞夫人念在多年的養(yǎng)育之情將她留在身邊，對她說：“你只管留在這里，昭月回來，我一樣疼你?！?/p>

可虞昭月回來的第一天，她就被罰跪了祠堂。

第二天，她從住了十幾年的閣樓中搬了出去。

第三天，她被虞昭月從假山上推下，昏迷了兩日。

醒來后，虞夫人拉著她的手，眼中滿是溫柔，開口卻是規(guī)勸。

“婧兒，昭月在外面受了這么多年的苦，她對你稍有怨恨也是應(yīng)該的，答應(yīng)母親，你就讓讓她。”

她步步退讓，虞昭月卻步步緊逼。

今日宮中設(shè)宴，她不想來的。

是虞昭月熱情邀請，母親也勸她趁機(jī)緩和二人的關(guān)系。

一路上，虞昭月和兄長說說笑笑，就像是沒有她這個人一般。

她自知格格不入，這才一個人來了這蓮花池旁。

卻沒想到虞昭月也跟了過來。

少女提著裙擺，緩步而來，臉上掛著嬌俏笑意。

“姐姐，這些年你占了我的人生，可知我就是這樣被苛待著長大的。”

“如今這滋味，可還好受？”

虞婧往日明媚的眼眸，此時徹底黯淡下來。

她輕聲開口：“不是的，那些東西我都可以還給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p>

“等回去以后，我就同母親說，永遠(yuǎn)不再踏入虞府一步。”

正是因為心中愧疚，所以虞昭月這些日子對她的所作所為，她都一再隱忍。

“本就是屬于我的，誰讓你還呢?！?/p>

虞昭月冷笑一聲，臉上神情變得有些扭曲。

“我偏不讓你離開虞家，我就是要讓你日日飽受煎熬，這都是你欠我的?！?/p>

說完這話后，一把拽過她的手，想將人往池里推去。

虞婧下意識掙脫，虞昭月卻順勢往后一躍，落入池中。

隨之響起的，一道驚慌而又熟悉的聲音。

“昭月！”虞季安沒有猶豫就跳入池子里。

等費(fèi)力將人救了起后，他將人摟在懷中。

虞婧開口再次解釋：“兄長，你信我，真的不是我，是虞昭月，是她自己....”

虞季安怒喝一聲打斷她的話：“我親眼所見，你還敢狡辯?！?/p>

這時，裴長卿也匆匆趕來。

自從虞昭月回來后，虞婧已經(jīng)好一段時間沒有瞧見他了。

二人從小定下婚姻，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裴長卿曾經(jīng)說過，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永遠(yuǎn)都會站在她的身側(cè)。

他肯定會相信她的！

她下意識去拉裴長卿的衣袖，卻被用力甩開。

裴長卿眼中含著厭惡，毫不猶豫的站在了虞昭月身側(cè)。

“虞婧，你這樣心腸歹毒，真讓我覺得惡心?！?/p>

看著手中的空落落，虞婧只覺心中絞痛。

虞昭月輕咳一聲，奄奄出聲，“兄長，長卿哥哥，想來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我回到家中，自然奪走了許多屬于姐姐的目光，姐姐對我心懷不滿，也是應(yīng)該的?！?/p>

她善解人意開口：“我不怪姐姐?！?/p>

虞季安聽到這話，對這個妹妹更多幾分憐惜。

語氣安撫，“什么搶不搶的，這些東西本來就是屬于你的?！?/p>

轉(zhuǎn)而語氣一變，“倒是有的人，白占了十多年好處不說，現(xiàn)在還想加害你!若是不教訓(xùn)一下，日后不知會做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

虞季安站起身來，眼中滿是冷然。

他站在虞婧面前，開口逼問：“是你自己跳下去，還是要我動手。”

虞婧看著身后的池子，眼中含淚：“兄長，求你了，不要——”

她前日才發(fā)了一場高燒，還沒好全，如今身上根本沒有力氣。

從這跳下去，她會死的。

她又看向站在后面的少年。

可裴長卿目光冷淡，移開了視線。

虞季安看她害了人還敢裝可憐，直接一把將人推了下去。

總歸她會浮水，不會有性命之憂。

將昭月害成這個樣子，他不過以牙還牙，已經(jīng)很仁慈了！

虞婧憑著本能開始掙扎。

可冬日水寒，不過片刻她就覺得渾身冰冷麻木，使不上一點(diǎn)勁。

“救命，來人...救救我——”

少年早已抱著人離開，哪里還聽的到她的呼救。

冰冷的池水逐漸漫過她的耳鼻。

她心中麻木苦澀，逐漸放棄了掙扎。

也罷，這一條命，就當(dāng)是報答虞家這么多年對她的養(yǎng)育之恩了。

將死之際，她仿佛聽到了父親和母親的聲音。

似真，似夢。

“大師說了，昭月這孩子命格特殊，若是能尋個八字生辰一樣的，或許能夠擋去災(zāi)禍?！?/p>

“日后只好委屈昭月在莊子上生活了，這件事除了我們，萬不可有第三人知曉?！?/p>

“夫人莫哭，等十四歲后，昭月這丫頭的災(zāi)禍過去，我們再將她接回來便是——”

像是醍醐灌頂般，許多事情突然就想通了。

難怪母親每年她生辰時都要出去一趟，難怪父親對她從來沒有好臉色。

心比池子里的水還要冷。

原來這么多年，她不過就是一個被擋災(zāi)的笑話罷了。

但她不欠虞家任何人的，她不能就這么屈辱的死了。

心中想著，又生出些力氣來掙扎——

“殿下，那池子中好像有個人?！?/p>

青峰替主子撐著傘，忍不住探頭往里瞧。

今日參加宮宴的人都在，這會是誰？

竹傘下的青年一襲雪白狐裘，長身玉立。

他臉色青白，唯有眼瞼處細(xì)小紅痣，讓人覺得還有幾分活人氣息。

謝鈺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悅。

誰敢把殺人拋尸的手段敢動到他面前來，臟了他的池子。

見青峰還在等著他的指令，他淡淡吩咐。

“撈上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