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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雖然路燈很明亮,但深夜的城關(guān)路卻顯得有些冷清,路上少有行人,幾片樹葉被夜風吹著,在水泥路面上打著轉(zhuǎn)兒。雖然已經(jīng)是春天,夜風還是帶著絲絲寒意,文麗下意識地裹緊身上的外套,走向自己的摩托車。她的摩托車,就停在秦漢川家樓下一個路燈柱子旁邊。
剛走幾步,她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有人跟蹤!一個念頭自她腦中閃過,她緊走幾步,假裝掏摩托車鑰匙,人卻突然轉(zhuǎn)身,左手擒住身后之人一條手臂,右手虎口扼住對方咽喉,輕輕一推,就將那人摜倒在地。
“你這是抓犯人呢?”那家伙突然叫起來。
文麗嚇了一跳,定睛看時,才知道是金一田。
她放開手:“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早就在這里等你了。晚上約你吃飯你說沒空,原來是跑到這里看望你師父來了。你們師徒倆的關(guān)系不錯嘛!”金一田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拍打著屁股上的灰塵,一邊語帶酸意地說。
文麗臉色微紅,驀然醒悟:“原來你一直在跟蹤我?”
金一田笑嘻嘻地說:“我已經(jīng)跟你說了,我沒有跟蹤你,我是看見你去了你師父家之后,一直在樓下等你出來。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呢?!?/p>
文麗問他有什么事?
金一田告訴她,自己的信息調(diào)查公司今天接了一個尋人委托。
今天下午,金一田的調(diào)查公司來了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老太太自稱姓程,江北市人。繡林市地處長江南岸,與江北市僅一江之隔,算是兩個相鄰的城市了。程老太有個孫女,叫汪小璐,今年17歲,正在讀高中二年級,是一個成績優(yōu)秀性格文靜的乖乖女。可是汪小璐的父母夫妻關(guān)系一直不好,兩公婆經(jīng)常吵架,有時甚至還會“武斗”。究其原因,主要是汪小璐的父親一直懷疑老婆給自己戴了綠帽子,一直懷疑這個女兒不是自己親生的。上個月的一天,汪小璐的父親喝了酒,竟然跑到女兒的學校大吵大鬧,使汪小璐覺得很沒面子,一氣之下,就約了她在校外交的男朋友,一起離家出走了。
汪小璐的父親是個酒鬼加賭鬼,加上他一直覺得女兒不是自己親生的,對女兒的出走,根本沒有放在心上。汪小璐的母親天天上班,工作忙碌,也沒有時間管女兒的事。最后只能是把最疼愛孫女的程老太太給急壞了。程老太太等了幾天不見孫女回家,就去報警。江北警方立案后,尋找了一段時間,并沒有找到汪小璐的下落。
十多天前,程老太聽熟人說,曾經(jīng)在長江南岸的繡林市看見過汪小璐,當時她正跟一個脖子上有文身的黃發(fā)小子在一起逛街。于是程老太太又跑到繡林市來報警,繡林警方倒是受理了老太太的報警,可是卻一直沒有消息反饋給她。
老太太既擔心又著急,吃不香睡不著,后來打聽到繡林市有一個頗有名氣的私家偵探,專門幫助別人解決這類麻煩,于是就來到金一田的信息調(diào)查公司找他,委托他幫助自己尋找失蹤的孫女。
文麗聽他說完,忍不住感嘆:“現(xiàn)在的孩子,可真不好侍候,動不動就離家出走。以后咱們警察就不用干別的活了,每天跑到大街上給人家找孩子就行了。”
“孩子有這種危險行為,還不是大人種下的禍根?你看看姚伊燕的兒子何小亮,還有這個叫汪小璐的小姑娘,要是家長稍微管點事兒,他們會放火燒掉自己的家?會跟外面來歷不明的男朋友離家出走?”
不知道為什么,文麗忽然想到了秦穎的死,也許師父不跟姬萍萍離婚,在那孩子身上就不會發(fā)生后來的悲劇。她嘆口氣說:“也許你說得對,大人種下的苦果,總是讓孩子來品嘗!”
她轉(zhuǎn)過頭看著他,“你跟蹤我到這里,又在寒風里等我大半夜,該不會就是想告訴我你從一個老太太手里接了一單生意吧?”
金一田臉上又露出了他那招牌式的玩世不恭的嘻笑:“當然不是。程老太太不是在繡林市報了警嗎?我想請你幫忙查一下,看看警方有沒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線索?!?/p>
他拿出失蹤少女汪小璐的資料和照片給她看。
那是一張彩色生活照,照片上的女孩穿著藍色校服,扎著馬尾辮,站在一株開滿花的桃樹下,對著鏡頭擺出V型手勢。大眼睛,小V臉,嘴角邊長著一顆小小的青春痘,秀氣而漂亮。
文麗把失蹤少女的資料記下,又把照片用手機翻拍了一份,說:“我回去幫你查一下?!?/p>
她跨上摩托車,一踩油門,摩托車就躥上了水泥街道。
金一田忽然從后面跳上來,坐在她身后。文麗吃了一驚:“你干什么?”
“我那輛破車,今天罷工,被我送到修理廠去了?,F(xiàn)在天這么晚,你叫我去哪里打出租車?沒辦法,我只好委屈一下,坐你的順風車回去了?!?/p>
金一田一臉得意的樣子,雙手一環(huán),從后面摟住文麗的腰。文麗叫道:“把你的手拿開!”
金一田說:“人家坐摩托車都是這樣的,后面的人要摟住前面人的腰,要不然沒坐穩(wěn)摔下來怎么辦?”
文麗搖頭苦笑,只好由他去了。
第二天上班,文麗查了一下,少女汪小璐失蹤案,程老太太是一個星期前,到城區(qū)公安分局報的警。
她打電話到城區(qū)公安分局,找人問了一下,對方說失蹤少女的照片已經(jīng)下發(fā)到巡警手中,讓他們在日常巡邏中留意尋找,但目前沒有線索。
重案二組用的是一個大辦公室,前面擺著六張桌子,是幾個組員的辦公位置,后面隔出一小間,是組長秦漢川的辦公室。文麗剛掛下電話,秦漢川就在后面喊:“所有人都過來一下!”六名組員聽到命令,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跑進秦漢川的辦公室。
秦漢川辦公桌前的沙發(fā)上,已經(jīng)坐了一個人,約莫五十多歲年紀,光頭,戴黑色邊框近視眼鏡。文麗認得此人是法醫(yī)中心主任曹超。
秦漢川掃了大家一眼,起身說:“各位,何慶國的案子還沒完,老曹剛剛給我通報了法醫(yī)中心最新發(fā)現(xiàn)的一些線索,咱們還有工作要做。”
他看看曹超,“要不老曹,你先給他們介紹一下新情況。”
曹超清清嗓子,從文件夾里拿出一份尸檢報告,說:“前段時間,我到北京參加一個法醫(yī)界的學術(shù)研討會,所以何慶國的第一次尸檢,我沒能參加。兩天前,我從北京回來,看了一下尸檢報告,對里面一些結(jié)論有些疑問,于是親自為死者做了第二次尸檢,果然發(fā)現(xiàn)第一次尸檢存在重大疏漏。死者何慶國臉上的爪痕,是他妻子姚伊燕留下的,這一點沒有錯。但他脖頸處的爪痕,根據(jù)我提取姚伊燕指甲模型比對,應該是兩個不同的人的指甲抓過后留下的痕跡,除了姚伊燕,還有另一個人在他脖子上抓過。而且兩種爪痕交錯時,姚伊燕的爪痕壓在另一人爪痕之上,這說明另一個人抓傷何慶國在前,姚伊燕抓傷他在后?,F(xiàn)在我可以確定的是,姚伊燕的爪痕上沒有檢出眼鏡蛇的毒素,蛇毒是通過另一個人的爪痕進入死者體內(nèi)的?!?/p>
重案二組的幾個人聽老曹說完,都愣住了。
如果老曹說得沒錯,那何慶國的案子,先前的偵查方向就完全錯了。何慶國在樹林里殺死了老婆的情人朱政,但他卻極有可能不是死于朱政的毒計,更不是死于姚伊燕的毒指甲之下。殺死何慶國的,很可能另有其人。
老曹把尸檢報告給了秦漢川一份,合上文件夾說:“好了各位,你們忙,我先走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打電話給我,也可以去法醫(yī)中心找我?!?/p>
等老曹走后,秦漢川突然沖著愣在當場的組員們吼了一嗓子:“還愣著干嗎?趕緊把何慶國命案的所有資料給我找出來,再重新檢查一遍!”
重案二組的人平時很少見他發(fā)火,頓時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出,挺一挺胸脯,說聲“是”,就分頭忙開了。
下午的時候,大家在辦公室碰頭,重新討論案情。
最先發(fā)言的是李鳴。
“我覺得吧,這第一個在何慶國脖子上留下爪痕的人,會不會就是朱政呢?在南岳山下的樹林里,當何慶國突然把匕首刺進朱政胸口的時候,朱政在掙扎的過程中,把他的脖子抓傷。我覺得這完全是有可能的。再說現(xiàn)在法醫(yī)也沒有說,除了姚伊燕之外的那個爪痕,一定是女人留下的。只因為咱們有先入為主的心理,一聽說打架的時候用長長的指甲將對方抓傷,就想當然的認為,這一定是女人干的活,其實如果逼急了,男人也會干這活,對吧?”
李鳴看到有兩名男刑警點頭附和自己的觀點,不由得有些得意。
“小李這推理,太不靠譜了?!蔽柠愓讨壤铠Q大幾歲,稱呼他的時候,常常在其姓氏前面加個“小”字,“朱政抓傷何慶國并致使其中毒,得有個先決條件,那就是,他得事先知道何慶國當晚要對他不利,所以才能事先準備好蛇毒,并將其涂擦在指甲上??墒侵煺植荒芪床废戎?,怎么會事先知道何慶國會來找他,會要來殺他?”
“也許朱政在開摩托車回家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何慶國在跟蹤自己,雖然他并不一定知道何慶國的目的,但他自己先對何慶國動了殺機,一回到家,就立即在指甲上涂上早已準備好的蛇毒,想在何慶國來找自己的時候,用毒爪對付他,卻沒有料到何慶國身上揣著匕首,竟然先對他動了手。朱政中刀之后,拼死掙扎,最終將對方抓傷。當然,也有可能是何慶國一開始并沒有殺朱政之心,是朱政先將他抓傷,把他徹底激怒,他才一咬牙,拔出匕首對準他胸口就是一刀……”
秦漢川擺手制止他們的爭論,屁股一抬,坐在李鳴的辦公桌上:“我已經(jīng)問過老曹,眼鏡蛇毒進入人體血液循環(huán)系統(tǒng)后,會在十分鐘至半個小時內(nèi)出現(xiàn)中毒癥狀,一小時內(nèi)斃命。根據(jù)我們現(xiàn)在掌握的情況,在案發(fā)當晚10點半左右,何慶國家起火時,何慶國就已經(jīng)倒在他兒子房間門口中毒死亡,所以我推測,他被人抓傷并中毒的時間,應該在當晚9點半左右?!?/p>
聽了他的話,文麗和李鳴都不出聲了。
現(xiàn)在已經(jīng)查明,何慶國在樹林里殺死朱政的時間,是當晚8點24分之前。如果真是朱政將其抓傷,那么他應該在回家的路上就已經(jīng)毒發(fā)身亡。
“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秦漢川說,“我請老曹化驗過朱政的手指甲,沒有發(fā)蛇毒殘留?;谖覀儸F(xiàn)在所掌握的情況,基本可以確認,蛇毒的事,跟朱政和姚伊燕無關(guān),用毒指甲抓傷何慶國并致其死亡的,另有其人。”
文麗抱著手肘,在自己的辦公桌前踱著步子,思考著說:“這么說來,何慶國是在用匕首殺害朱政之后,在從南岳山村步行回家的過程中,被人抓傷的。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好辦了?!?/p>
李鳴問:“為什么這么說?”
“你們想啊,你在大街上走路,別人總不至于無緣無故把你抓傷吧?肯定是何慶國在路上跟某個人發(fā)生爭執(zhí),最后被對方抓傷脖頸。既然是起了爭執(zhí),肯定鬧出了一些動靜,引起了周圍人們的注意。這樣的話,咱們想要尋找目擊者,就不會太困難?!?/p>
李鳴說:“我現(xiàn)在唯一疑惑的是,既然何慶國當晚是帶著爪痕回家的,為什么他老婆姚伊燕沒有發(fā)現(xiàn)呢?”
“關(guān)于這一點,我今天中午已經(jīng)問過姚伊燕,她說她當時確實發(fā)現(xiàn)丈夫脖頸處有幾道爪痕,她以為是上次吵架時留下的,所以并沒有往心里去?,F(xiàn)在看來,她看到的那幾道爪痕,很有可能就是致她丈夫于死地的毒爪痕?!?/p>
秦漢川在聽完大家的發(fā)言后,點點頭說:“我覺得文麗說得很有道理,何慶國殺死朱政之后,從南岳山村回家的那一段路線,應該是咱們的重點調(diào)查范圍?!?/p>
他看了大伙一眼,開始布置任務:“我看這樣吧,文麗和李鳴,你倆辛苦一下,下午下班后不要回家,就在咱們食堂吃晚飯。你倆跟著我,咱們在何慶國案發(fā)的那個時間段,把他當晚走過的路線,再步行走一次,看看能不能找到當晚的目擊證人,或者其他線索。其他人,重點調(diào)查一下何慶國的人際關(guān)系,看看他是不是無意中得罪過某些人,從而招來殺身之禍。”
眾人齊聲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