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深秋，落葉堆積。

我坐在醫(yī)院長椅，腳下堆滿煙蒂，身旁是落滿枯葉的確診書。

病名一欄寫著‘急性白血病’。

生命開始倒數(shù)，長則數(shù)年，短則數(shù)月。

我才三十歲，正值而立，就要溺死在一片死水的生活里。

我踩滅煙蒂，忘記第幾次重新拿起確診書，病名依舊醒目刺眼，無法忽視。

我想，這或許就是我命中該有的報(bào)應(yīng)......

“余赧，我終于可以把欠你的命，還給你了?！?/p>

煙盒空了，我起身回家，蓄滿殘葉，枯枝張牙舞爪的小徑盡頭燈火通明。

落地窗里，余赧慵懶斜倚，身旁不缺男人。

而我，她名義上的丈夫，早已對此司空見慣。

我平靜推開門，客廳嬉笑如常，沒人注意到玄關(guān)里站著的男主人。

我本想直接上樓休息，卻聽余赧身旁的奶狗，諂媚道：“余姐，寧哥現(xiàn)在回來了，他和顧松誰才是我們姐夫?！?/p>

我叫顧松，他說的寧哥是誰，我不知道，或許是余赧的情人。

我自嘲的想，就算論資排輩，姐夫的名頭，也該落在我身上。

然而，余赧嘴角一斜，嘁道：“那種上不得臺(tái)面的東西也配跟阿寧比？”

我目瞪口呆，驟感目眩神暈，一股熱流從鼻子里涌了出來，緊忙用手捂住時(shí)，客廳那頭又傳來余赧的聲音，“他無非只是阿寧的替身罷了?！?/p>

客廳里笑聲刺耳，余赧也跟著笑，我則弓著腰，石化在玄關(guān)，幾秒以后，血盈滿手心，從指縫里冒出來，嗆得我咳嗽出聲。

“余董，可能是先生回來了?！庇圄錾砗?，西裝革履的特助說。

余赧眼里閃過些許驚慌，客廳變得安靜，幾秒后，我的笑聲突然響起。

我笑結(jié)婚五年，以為真情不負(fù)，原來是他人替身，像個(gè)小丑。

我的笑聲，悲戚瘆人，余赧蹙眉哼道：“顧松，你什么時(shí)候也學(xué)會(huì)偷聽別人說話了?！?/p>

我戴上口罩，一言不發(fā)，默默上樓。

回答余赧的問題，勢必帶來更多麻煩，而我現(xiàn)在只想蜷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好好休息。

“跟上去看看?！?/p>

余赧定定望著地板上的零星血跡，幾秒后對特助吩咐道。

我推開門，如釋重負(fù)般松了口氣，可是視線掃過，瞳孔突然瞪大，床上居然躺著我不認(rèn)識(shí)的男人。

男人看向我，笑道：“你就是顧松吧，他們說的沒錯(cuò)，果然有點(diǎn)像我?！?/p>

我愣在哪里，一時(shí)間居然不知道該怎么辦。

“認(rèn)識(shí)一下，姜萬寧?！蹦腥藚s起身，熱情的伸出手。

我回過幾分神，惱羞成怒般吼道：“滾?！?/p>

姜萬寧毫不尷尬的收回手，依舊笑盈盈道：“你把赧赧照顧的很好，改天我得請你吃飯。”

“滾出去！”我徹底發(fā)了怒，一字一句的說。

因?yàn)樗某霈F(xiàn)，撕破了傷疤。

讓我沒有辦法再自欺欺人。

姜萬寧嗤笑一聲，邁著大步，走出臥室，我反扣住房門，喘著粗氣。

幾分鐘后，臥室外響起余赧的聲音，“顧松，出來。”

我以為她是來向我解釋的，于是打開了門，余赧卻指著我的鼻子道：“現(xiàn)在，立刻給阿寧道歉。”

不容置疑的語氣，好像我是她養(yǎng)的一條狗。

以往事事順著她的我，這次卻堅(jiān)決不低頭！

余赧橫著眉，不容置疑道：“顧松，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二遍。”

“余赧，”我定定望著眼前陌生的妻子，問：“如果我堅(jiān)持不道歉呢?！?/p>

這是我最后的試探。

假如，余赧依舊堅(jiān)持讓我道歉。

我和她的五年婚姻就在今天徹底的結(jié)束吧，小丑也有扮累的一天。

余赧怒極反笑，呵道：“顧松，你覺得我是在跟你商量嗎？”

她突然湊近我，用魔鬼般的低語，說道：“記住，這是你欠我的，要不是你，他們不會(huì)死?！?/p>

我的骨氣、我的堅(jiān)持，只因?yàn)樗囊痪湓捑蜔熛粕ⅰ?/p>

余赧說的沒錯(cuò)，這些都是我欠她的。

要不是我十年前開車不慎，她的父母就不會(huì)死。

是我拿著剔骨刀，親手削去她的骨肉，讓她變成了現(xiàn)在的模樣。

所以，我哪有資格說不？

“對不起?！?/p>

我向姜萬寧鞠躬，短短幾秒就抽干了全部力氣。

余赧望著我被羞愧壓彎的脊梁，眼神復(fù)雜。

既有施暴者的殘虐，酣暢淋漓般的歇斯底里。

又咬著唇，眼里盈著層水霧。

“現(xiàn)在開心了？”

我抬頭，余赧立刻笑盈盈望向姜萬寧，嬌嗔嫵媚的模樣，我沒見過。

我默默退回臥室，鎖上門，從書桌抽屜里，取出兩幅遺像，拂去浮塵。

他們是余赧的父親和母親。

也曾是我在這世界上除了父母以外最親最愛的長輩......

“余叔叔，陳阿姨，欠你們的命，我馬上就能還了?！?/p>

“余赧不用我照顧也可以活的很好。”

“我這個(gè)多余的人，是時(shí)候滾出她的生活了?！?/p>

我說完，放回遺像，取出我和余赧的結(jié)婚證，照片上，俊男靚女都笑的很甜。

我記得，領(lǐng)完結(jié)婚證的那天，余赧說是自己生命里最幸福的一天。

我原以為，他和我一樣，因?yàn)閾碛斜舜硕腋！?/p>

五年以后的今天，我重新再審視這張照片，才明白，原來那時(shí)的余赧，覺得幸福是因?yàn)?，終于可以肆無忌憚的折磨我了。

折磨我這個(gè)害死他父母的罪魁禍?zhǔn)?.....

總說婚姻是墳?zāi)?，祭奠愛情?/p>

而在我眼里，婚姻是冒著血腥味的屠宰場。

我是掙扎著、待宰的牲畜，余赧是享受這片刻歡愉的屠夫。

她日日重復(fù)，剖開我的心腸，還將我最不堪回首的記憶，制成影片，循環(huán)播放。

幸好，我終于是要死了......

“余董，先生今天似乎去了醫(yī)院。”

賓客散去，客廳重歸整潔，特助向余赧低聲匯報(bào)。

余赧聽到腳步聲，咽下梗在喉嚨的話，冷笑道：“何必跟我說，他要是死了，我得放炮慶祝。”

我剛從樓下走下，就聽到余赧這樣說。

眼里無悲無喜，我來到余赧面前，推了推離婚申請，說道：“簽字吧，我凈身出戶?！?/p>

開始幾秒，時(shí)間凝固，余赧定定望著離婚申請，仿佛石化。

我還以為她會(huì)很痛快的答應(yīng)。

“理由。”余赧問。

我信口胡說道：“我出軌。”

只要能離婚，能讓我在死以前，享受片刻屠宰場外的世界，怎樣的理由都好。

“好啊?！?/p>

余赧冷笑了幾聲，痛快的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