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摔在整齊擺放的器械里，后腦磕在根鋼管上。

尖銳劇痛激活神經(jīng)，像點燃爆竹引線般襲來。

我是視線陣陣模糊，情不由衷的哀鳴。

可余赧的關(guān)注點都在姜萬寧的身上，哪舍得大發(fā)慈悲的分給我一個微不足道的眼神。

“赧赧，沒事的，怪我不小心踩空了梯子，幸好有顧松在下面扶著?！?/p>

姜萬寧三言兩語，便將余赧的怒火，引到我的身上。

他是沒明說。

但，留給了眾人充足的想象空間。

——四肢健全、身強力壯的成年人，怎么會憑白無故踩空。

“肯定是顧松做的，他嫉妒阿寧嫉妒的要死，以為攝像機沒有拍到就能為所欲為，惡心的要死！”

“好歹毒的心腸，難怪余董就算在綜藝節(jié)目上拋頭露面，也要跟他離婚?！?/p>

“不離的話，余董怕是會有生命危險哦。”

沒有目擊者，于是姜萬寧的話就成了唯一圭臬。

余赧更是深信不疑。

我知道解釋沒用，他的話等于蓋棺定論，我就算跳進黃河里都洗不清。

于是沉默不語，默默消化著腦后襲來的陣陣劇痛。

“顧松?！?/p>

余赧回眸看向依舊昏昏沉沉的我，問：“你是不是特別想害死我身邊每一個對我重要的人，讓我跟你一樣，活得像條沒人要的狗?！?/p>

“就像十年前那樣......”

我如遭雷擊，腦后的劇痛，在余赧的質(zhì)問前，消失無影。

“對不起?！蔽业皖^道。

作為最熟悉我的人她總是能摧枯拉朽般的擊潰我。

姜萬寧得了大勝，志得意滿的挑起眉毛，抓住余赧胳膊，搖頭道：

“赧赧，是我自己不小心，不關(guān)顧松的事。”

余赧笑著在他額頭上輕戳了一下，

“你呀，最大的問題就是太善良了?！?/p>

姜萬寧回以余赧懵懂少年般的傻笑。

這一幕，恍惚間，我以為看到了十?dāng)?shù)年前的自己。

一樣的朝氣蓬勃、風(fēng)華正茂，與余赧更是半點嫌隙都沒有。

神奇的想法在我腦中一閃而逝。

——姜萬寧會不會才是余赧找來扮演我的演員。

扮演我們?nèi)缒z似漆的青蔥歲月......

想到會有這樣的可能，我早已灰寂的心，重新萌發(fā)生機，甚至雀躍。

直到，余赧攙著姜萬寧走向醫(yī)療車?yán)铩?/p>

我望著他們幾乎緊貼的背影，一廂情愿的癡念才化作泡影。

我扇了自己一巴掌，自嘲般的想。

顧松，別再做不切實際的夢了，真正的演員只有你。

你才是被踩扁丟進垃圾桶的垃圾替身。

我忍著腦后陣陣襲來的劇痛，艱難的從地上爬起。

在不被攝像頭所捕捉的角落。

幾乎嚴(yán)苛般的遵從劇本所設(shè)置的全部橋段。

用慢若龜爬的速度搭建帳篷。

我想，既然已經(jīng)做了不知多少年的演員。

就站好這最后一班崗。

日后，余赧在茶余飯后，或許回憶起我的時候。

會說：顧松啊，他是個不錯的演員，演愛我演的很好......

接著，我又想，余赧還是不要再想起我的好，可能會痛。

“余董?！?/p>

林酥把余赧叫出醫(yī)療車外，想借著今天，談?wù)勊煞虻牟∏椤?/p>

雖然是急性白血病，但只要接受化療并找到適配的骨髓，是有可能治愈的。

“嗯。”

余赧在林酥張口前，就先雷厲風(fēng)行的問：“阿寧的傷，有沒有可能影響到后續(xù)的錄制。”

“不會，他摔的并不重，只是脫臼。”

林酥三言兩語說完，道明來意：“我想跟您聊聊顧松也就是您丈夫的病?！?/p>

“他的病？他什么時候得的病？”余赧蹙眉問。

林酥答道：“確診并不久，所以是有治愈的希望......”

她要接著說，卻被余赧突如其來的電話所打斷，林酥就抿著唇，小心翼翼的觀察這位，曾扶‘余氏集團’于將傾的總裁。

美是極美，既有霸道總裁的英氣，眉眼暗藏成熟御姐的嫵媚。

只是神色不佳，眉頭一直蹙著，似乎電話內(nèi)容，并不是她想要聽到的。

電話掛斷以后，余赧重歸平靜，望向林酥，“林醫(yī)生，他的死活與我無關(guān)?！?/p>

“他只是我請來的演員?！?/p>

余赧聞言一驚，“可他明明說你是他的妻子......”

“他是這樣說的？”

林酥發(fā)現(xiàn)，提問時的余赧，緊皺的眉宇竟有片刻舒展，似乎心情愉悅。

“嗯?！?/p>

余赧聽到背后，響起的熟悉腳步聲，咽下梗在喉嚨的回答，嗤笑道：

“演了五年，難免入戲太深，別當(dāng)真。”

正要來找林酥要幾片止痛藥的我愣在了哪里。

余赧飛揚著栗色的大波浪與我擦肩而過。

我銘刻在記憶最深，想到死后咽下孟婆湯就會忘的一干二凈就痛苦萬分的五年婚姻。

在余赧的眼里，原來只是一出戲......

入戲太深的只有我，她則置身于事外，像旁觀者般，欣賞、指摘、折磨......

虧我這么多年，演的小心翼翼，生怕她有半分不滿。

“你…沒事吧?！绷炙执驍嗔宋业乃悸?，問的謹(jǐn)小慎微。

我搖頭撐出爽朗的笑，“后腦剛被撞了一下，你幫我看看，不嚴(yán)重的話麻煩開一盒止疼藥給我。”

林酥簡單檢查后，驚訝道：“這么嚴(yán)重的鈍器傷，甚至有可能造成輕度腦震蕩，你不疼嗎?！?/p>

她對我的鎮(zhèn)定自若深表嘆服。

我點頭：“是疼的，所以來找你要止疼片。”

林酥緊忙道：“稍等，我馬上拿給你?！?/p>

我在原地，回味著林酥的那句話，發(fā)散般的想。

原來心里的疼會掩住肉體的痛。

臨近中午，吞下數(shù)粒止疼藥的我，蜷在房車?yán)锇l(fā)呆。

余赧則在空地上，曬著久違的冬日暖陽，跟其他嘉賓在攝像機前，談天說地。

她好像可以跟任何人和諧相處，除了跟我。

我不想破壞節(jié)目的片刻寧靜。

縮在不被注意的角落，偷偷看著她就好。

看她的笑顏如花、看她的從容不迫、看她的滿面春風(fēng)。

哪里都好，就是只能偷偷看著不好。

“顧松?！?/p>

我看著看著就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清夢被擾，睜開眼時，看到了余赧。

她抿了抿紅艷的唇，問：

“林醫(yī)生提到的病嚴(yán)重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