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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心疼與否
蕭成潤雖在笑,可眼中卻似洞察一切。
桐聲臉上隱約的銳色頓時一掃而空,化作了綿綿春水,手上卻往他傷口邊緣輕觸,擔憂道:“疼嗎?”
蕭成潤不妨之下輕嘶了一聲,桐聲立馬就收回手對住持道:“還不快包扎,那么大個口子再等一會血都要流干了?!?/p>
住持見她嬌縱,也不和她計較,手上卻加快了動作,對蕭成潤道:“貧僧醫(yī)術(shù)有限,只能草草處理止血,郎君的傷太重,還是要再另尋了名醫(yī)診治?!?/p>
蕭成潤點頭,卻發(fā)覺主持身后那老僧看向桐聲的眼神頗有深意,只見老僧蹙眉道:“奇怪。”
桐聲聞言,心中一提,卻聽蕭成潤問道:“什么奇怪。”
老僧又看了桐聲一眼,收回視線,搖了搖頭。
還未等桐聲提到嗓子眼里的心落回去,又聽老僧沉沉嘆了一口氣。
桐聲:“……”
很好,你成功引起了蕭成潤的注意力。
以蕭成潤的性格遲早會問老僧什么意思,那還不如趁現(xiàn)在快刀斬亂麻,萬一真有什么對她不利的,當著她的面說,她還可以糊弄過去,桐聲想明白了,頓時往蕭成潤身邊縮了縮:“有什么事就說,你這樣看著我干嘛,很嚇人好不好!”
老僧猶豫片刻,只道:“生死無常,施主當以平常心對待,珍惜當下?!?/p>
桐聲聽得毛都要炸起來了,心想自己魂魄不全的事竟然被看出來了,可是你看出來就看出來,干嘛用這般憐憫的眼神看著我?
既然沒被看出不是人,桐聲好歹松了口氣,一臉懵懂的看向蕭成潤:“他什么意思?”
蕭成潤卻握住了她的手,力道之大竟捏的她的手發(fā)疼,蕭成潤的表現(xiàn)讓桐聲忐忑起來,幾乎都不知道要說什么話了:“你……”
蕭成潤卻突然松開了她的手,笑意淺淡,語氣柔和,又帶著股哄小孩子的勁:“沒什么意思?!?/p>
“哦。”桐聲緩緩點頭,也不必再費心搪塞他了。
等到住持給蕭成潤包扎好,蕭成潤便讓人離開了,留下蕭成潤和桐聲二人相對無言。
桐聲覺得不自在,沒話找話:“你還疼嗎?”
“不疼。”蕭成潤神色輕松,除了唇色略白些幾乎與尋常沒什么差別,更別說他斜倚在引枕上,姿態(tài)比以往更顯閑適,若是只看臉確實是無事。
可肩上開了那么大一個口子,就算是瞎子,僅靠聞屋里的血腥味,也知道這人得多疼。
桐聲莫名生出幾分惱意:“疼就是疼,何必強撐著,讓人看了更不舒坦?!?/p>
蕭成潤竟然從桐聲不甚和善的語氣里聽出幾分擔憂來,倒是讓他怔了怔:“我習慣了。”
“這習慣不好?!蓖┞暳嘀棺油挸蓾櫳磉吪擦伺玻诹耸挸蓾櫤鸵碇虚g:“會叫的鳥兒才有蟲吃,你這樣子,想關(guān)心你的人都無從關(guān)心?!?/p>
蕭成潤垂眸淺笑,笑意有些清冷:“誰會關(guān)心我?!?/p>
“我??!”桐聲回身,額頭擦著蕭成潤的下巴,異樣的觸感讓兩個人都頓了片刻,隨后桐聲拽了拽蕭成潤垂在胸前的發(fā)絲:“你疼不疼呀?!?/p>
明明是問他的傷,她卻扯著他的頭發(fā)像是在撒嬌一般,蕭成潤看著桐聲清澈的眼眸,臉上的笑意隱了下去:“疼?!?/p>
桐聲眨了眨眼睛,伸手捧住了蕭成潤的臉,柔聲安慰道:“沒事,等傷好了就不疼了?!?/p>
蕭成潤被她的廢話逗得失笑。
桐聲眼眸微彎,拿開引枕,自己擠了過去,使蕭成潤靠在她肩上,看著蕭成潤衣服上的血跡,好奇道:“你一開始為什么不動手?”
蕭成潤道:“習武只是為了危急時有自保之力?!?/p>
桐聲戳了戳蕭成潤的傷處,指尖卻懸在上方,并沒有碰到繃帶:“你的意思是剛剛不危急?”
“沒到最后一刻,我怎知危急與否?!蓖┞暽砩嫌幸还瑟毺氐南銡?,淡淡的,讓人聞了身心舒緩,蕭成潤閉上了眼睛:“我雖長在不見血的波瀾詭譎之中,但一力降十會,利刃在前,任你如何智計百出都無用,若是早早把底牌亮了出來,今日來刺殺的就不會是僅僅幾十個刺客了?!?/p>
“所以你刻意掩藏了武藝?”桐聲抿唇,將蕭成潤垂在眉骨邊的碎發(fā)理回鬢后:“今天那些侍衛(wèi)突然求死就是因為知道了你會武吧。”
蕭成潤昏昏欲睡,低低嗯了一聲。
卻聽桐聲嗓音一轉(zhuǎn):“我也知道了,你不怕我泄密嗎?”
“你不會。”
桐聲放在他鬢邊的手一頓,隨后曼聲道:“原來你這般信我呀?!?/p>
蕭成潤的語速低緩,有了一絲懶意,失血過多,方才那許久不過強撐,眼下卻是真有些撐不住了,心里卻平白生出一股較真的念頭:“你若是單單想我死,便不會留在我身邊百般撒嬌討好了?!?/p>
肩上這人即便再重傷困頓,心也一直都是清明的,眼下這話便是直接告訴桐聲他知道她另有所圖,也明擺著告訴她,他不信她。
桐聲這一瞬間真有股趁你病要你命的沖動。
桐聲暗自咬牙,卻抱住了蕭成潤的頭,將臉貼在了他的發(fā)絲上:“我當然不想呀,你就是我的命呢。”
桐聲說罷,察覺到蕭成潤氣息有變,她眉梢一挑,脆聲抱怨道:“我們什么時候回去呀,我都餓了?!?/p>
蕭成潤睜開的眼睛又重新瞌上:“一會到了午膳時,寺中會有齋飯?!?/p>
齋飯還未送來,松柯景衡便帶人來了。
松柯推門看到靠在桐聲肩上的蕭成潤時,神色一緊,連忙走了過去,輕聲喊道:“殿下?!?/p>
蕭成潤卻沒有回應(yīng),景衡見狀道:“應(yīng)當是昏過去了,把殿下扶到床上去躺著吧?!?/p>
景衡說完,便和松柯小心翼翼的將蕭成潤扶到了床上,絲毫沒有理會充當靠枕的桐聲。
待到桐聲要跟過去看時,卻被松轅攔住了:“姑娘還是先去外面等會吧,景郎要給殿下看診了?!?/p>
桐聲點頭,從景衡和簾幔之間的縫隙中,看了一眼閉目躺在床上的蕭成潤,便轉(zhuǎn)身出去了。
開了門,便對上了門外的一道道目光,是松柯又從府中帶來的侍衛(wèi)。
桐聲被他們看的不舒坦,便去了院中石凳上坐下,不一會僧人送來了齋飯,其中便有之前小沙彌說的素餅,她拿起來嘗了一個,甜甜的,卻并不多好吃。
她咬了一口便要放下,卻覺身后有勁風襲來,當下憑借著本能側(cè)身一躲,撐著石桌站了起來,還未站穩(wěn),又是一劍襲來。
桐聲連忙后退,看向猶自向她攻來的松柯:“你做什么!”
“自然是除了你這個危害殿下的妖女!”松柯說著,劍勢分毫不弱,向著桐聲攻去。
桐聲總不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變成鳥,當下只能進屋去找蕭成潤,等她瞄準時機向屋中跑時,原本直挺挺站在門外的侍衛(wèi)卻拔劍擋在了門外。
這些人雖不敢像松柯一般動手,但皆是想她死。
桐聲于是繞到一株樹后,對著松柯喊道:“這其中有誤會!”
松柯劍氣凌厲,雖未砍到桐聲,卻使得枯葉落了一地:“收起你的花言巧語!殿下被你迷了心智,我可沒有!”
桐聲知這人知道她不是人,認定了她迷惑蕭成潤,眼下怎么解釋都無用,只得道:“你既然都說蕭成潤被我迷了心智,怎么還敢殺我,不怕蕭成潤讓你給我陪葬嗎?”
“能用我的命換得殿下平安,我死也無妨。”松柯說著,一劍就到了桐聲眼前,劍上帶來的勁風拂動了她頰邊亂發(fā),桐聲心念電轉(zhuǎn),眼下她雖能逃脫,但普通女子顯然不會有如此身手,與其再添嫌疑,還不如先讓松柯刺上一劍,裝可憐糊弄一番拖延一下時間,反正她這么多年靈藥吃著,雖補不了魂魄,身體卻格外耐打磨。
桐聲當即穩(wěn)住腳步,故作驚慌,卻站定不動,劍尖眼看就要刺到她身上,卻聽鏘的一聲,一劍橫穿而來,挑開了松柯的劍。
緊接著松轅擋在了桐聲的面前:“住手!”
松柯面色不善:“你也被她迷了心智?”
“我看被迷了心智的是你!”松轅道:“她是殿下的人,什么時候輪到你來處置了?”
“她就是個禍害!殿下何等尊貴的人,竟然舍身為她擋劍,再多留她些時日,指不定殿下能把命都給她!”
松轅不禁暗恨自己方才在屋中說了蕭成潤替桐聲擋劍的事,誰能想到素日里最沉穩(wěn)的松柯,竟然會反應(yīng)這么大,他當下厲聲勸道:“殿下什么樣的心性你還不清楚?還不快收起你的劍,你這做派先不論僭越與否,只單說拿劍追著個弱女子亂竄,也不嫌害臊!”
“弱女子?”松柯冷笑:“她可是……”
松柯說著,只見躲在松轅背后的桐聲探出頭來,眉梢一挑:“是什么?”
不能說,堂堂皇子明知是妖物還將其留在身邊,傳揚出去平白給旁人做筏子。
松柯看著桐聲耀武揚威的樣子,只后悔當日沒有立即殺了這只妖,任由她留在蕭成潤身邊,使得蕭成潤如今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了,眼下蕭成潤因她受傷,昏迷不醒,唯有此時殺她才是良機。
就算殺不了她,逼得她動了手,現(xiàn)了原形,眾目睽睽之下,蕭成潤便是再難舍,也斷不會將她留在身邊。
同樣豢養(yǎng)妖女,知情和不知情的結(jié)果便是天差地別。
他沒有理會桐聲,只看向松轅,聲音低了些:“我回頭再與你解釋,你只消知道,留她在殿下身邊必是禍害?!?/p>
松轅神色猶豫,卻依然不讓:“萬事皆等殿下醒了由殿下定奪,你如此可是犯了殿下的忌諱。”
二人僵持間,房門被從里面推開,景衡一臉不耐:“鬧騰什么,殿下都被你們吵醒了?!?/p>
“殿下喊你們進來。”景衡瞥了一眼躲在松轅身后的桐聲,隨后對松柯道:“還不快收了劍。”
他說罷,一揮袖子轉(zhuǎn)身回了屋中。
桐聲也連忙往屋中去,蕭成潤都醒了,松柯也不能打著為主分憂關(guān)心則亂的名頭殺她了,若是還敢動手,那便是找死了。
桐聲這樣想著,便覺身后勁風襲來,劍氣殺意凌冽比之前更甚,使得桐聲頓時汗毛倒立起來,真正讓她感到了危險。
眼下她也顧不得想其他,劍尖離她不過寸許,瞬息之間便可將她穿透,而她便在這瞬息之間向一旁挪去,身形幾乎化作了一道殘影。
她雖借助飛禽體輕的優(yōu)勢躲得快,但依舊被劃傷了胳膊,所幸傷口極淺,出的血都凝不成血珠。
桐聲從未受過傷,當下心生惱意,奪了松柯手中的劍便向他的胳膊揮去,卻見他眼神僵木,絲毫沒有抵抗,桐聲略覺異樣,手下動作一緩,被松轅趁機握住了手腕。
而松柯此時眼皮一顫,眼眸又恢復(fù)了之前的精光熠熠,先前的失神好像是桐聲眼花了一般。
松柯看著桐聲手中的劍,竟一時想不起來,明明打算收回劍鞘的劍為何會在桐聲手中。
“背后偷襲可不好。”
松柯聞言抬眸,正撞入了桐聲滿是探究的眼中,他蹙眉:“你使的什么妖術(shù)?”
桐聲偏頭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傷:“使妖術(shù)讓你殺我?”
她說罷,環(huán)視四周眾人,卻未曾發(fā)現(xiàn)什么妖怪。
她看向手中的劍,不過是一把尋常的劍而已,本不該有那么強烈的殺氣,莫名的,桐聲想起了那晚的狐貍精。
思及此,似有感應(yīng)一般,她忽的扭頭看向西墻,卻只看到了灰墻黛瓦。
“怎么還不進來?”一股看似輕緩卻不容拒絕的力道將松柯的劍從她手中拿出,隨手一擲,長劍歸鞘:“還要讓殿下候著你們?”
桐聲收回視線,隨著景衡進了屋中。
西墻外,一個面白如玉的男子瞌眸深嗅,好似還能聞到空氣中靈氣馥郁的血腥味,他低笑道:“竟也不是凡人,我說怎么奪不了你的舍。”
他說著,睜開了一雙吊梢眼,顧盼間魅惑至極:“就差一點兒,幸好小東西反應(yīng)快,這般純凈的血,就那樣死了還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