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還有成年人最在乎的自尊。

離開宋家之后，我確實過著普通甚至有些艱難的生活。

即使如此，我依舊不想被宋修時看輕。

我以前便因為身份卑微，不敢站在他的身邊，現(xiàn)在......少了宋家養(yǎng)女這個光環(huán)的加身，更沒有資格了。

然而此刻，我只希望，他能對我少一點輕視，能夠維護住我那點可憐又破碎的自尊。

“世錦現(xiàn)在對我挺好?！蔽已氏驴喙?，背對著宋修時，語氣輕松又爛漫，“他現(xiàn)在肯給我錢啊，也說過了，我對他很重要。我們......會越來越好的。”

這種謊話，連我自己都騙不過，更何況是騙過宋修時。

他冷笑一聲，轉(zhuǎn)身就進了宋家。

我繃緊的肩膀一下子就松弛了下來，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望向了天空。

等情緒平復(fù)的差不多了，才轉(zhuǎn)身進了宋家。

宋家已經(jīng)有不少人，老爺子這次八十大壽，要大辦。

進進出出布置的人很多，也來了許多的遠房親戚。

我走進去，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客廳，被眾人圍著的爺爺。

他和我離開時一樣，精神爍爍。

我剛走近，他就站了起來，眼眶里充盈著淚水：“是語心？是語心回來了！”

“對，爺爺，是我?！蔽覜]忍住，淚水落了下來。

“不哭不哭，回來了就好，這些年在外面吃苦了?！睜敔斕鹗謥恚瑸槲也恋袅四樕系臏I痕，“瘦了，都怪修時這個臭小子，我讓他把你找回來，他跟我說什么，你賭氣不肯回，吃盡了苦頭才會回來！我讓你他爸媽去找，他們也不去。

可憐我天天守著你的照片，手上的老繭都快把照片給磨花了！你要是再不回來啊，爺爺咽氣的時候，都閉不上眼睛?！?/p>

爺爺年輕的時候下鄉(xiāng)過一段時間，干了不少農(nóng)活，手上不像其他同齡的富紳，反而是像農(nóng)民一樣有一重老繭。

不過，他還是像以前一樣，總喜歡胡說八道。

“您快別說了！”我忙攙扶著他，“呸呸呸，什么咽氣不咽氣，爺爺還要活到一百九十九呢！”

“那不成老妖怪了？”爺爺故意板著臉。

我噗嗤一聲笑出來，給他按著肩，輕聲說：“我愿意爺爺成為老妖怪，我不嫌棄爺爺?！?/p>

“說得對，可不能成為老妖怪，我啊，還得去天上找你們的奶奶，和她一起守著你們呢?！睜敔斉牧伺奈业氖直常S后，又小聲地問，“這次回來，不走了吧？”

我的動作一頓，垂著頭，沒敢接爺爺?shù)倪@句話。

人群里忽然有人插了一句：“語心一走就是這么多年，到底是養(yǎng)女，養(yǎng)不熟的?！?/p>

“瞧著這一身落魄的，別是外面混不下去了，才回來的吧？”

我只當是沒有聽見他們說的這番話，繼續(xù)給爺爺按肩膀。

“誰家的孩子不是混不下去回家的？天底下混不下去回家啃老的，多的是。再說了，我們宋家有的是給孩子啃老的，怕什么！”爺爺扭頭看我，“乖，這次不走了，爺爺給你物色個長得帥的后生，讓他做上門女婿。”

我勉強笑了笑。

人群里還有人在小聲嘀咕：“這兩年老爺子是越來越糊涂了，對這種白眼狼都這么好?！?/p>

“要是她再早點回來，老爺子還清醒的時候，怕就不是這個待遇了。”

“早就讓人給打出家門了。”

我繼續(xù)當沒聽見，當年在宋家的時候，更難聽的話，也是有的。

忽然，宋修時冷淡開口：“這是宋家的家事，諸位慎言?！?/p>

他如今是宋家的掌權(quán)人，一開口，其余人自然不敢再說話了。

爺爺?shù)降啄昙o大了，沒什么精神應(yīng)付這些人，陪他們聊了會兒天，就回房休息了。

臨走的時候，非要拽著我，我跟著進去，哄他睡著了，才出了門。

只是剛從房間里出來，就碰到了宋彤敘，我曾經(jīng)的養(yǎng)母。

她比宋修時大十歲。

“宋阿姨?！蔽掖故啄笾约旱难澘p，后背滲出一層冷汗來。

她轉(zhuǎn)過身來，看向我，臉上分明帶著笑，我卻覺得一股壓力朝著我鋪面襲來。

“怕我？”宋彤敘問。

我下意識的搖了搖頭，腦海里閃過的卻是五歲時，剛到宋家的小心翼翼。

不是不怕，是我太怕了。

相比起宋彤敘留給我的陰影，溫世錦對我的陰陽怪氣都只是小巫見大巫了。

“你十八歲那年，答應(yīng)過我，不會再回來的?！彼瓮當厝岬卣f，她上前兩步，替我整理了一下我的衣領(lǐng)，“這次怎么又回來了？”

我悚然一驚，額頭上滲出一層的冷汗來。

耳邊似乎響起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聲音，以及年幼的我，歇斯底里的哭吼。

但是無論我怎么掙扎，怎么做都沒有用。

我只是一個五歲的孩子。

“我不會待太久的！”我驚恐的看向她，保證道，“宋阿姨，我只是太想爺爺了，等爺爺?shù)纳竭^了之后，我就會離開?！?/p>

她的動作一頓，臉上的關(guān)心不似作假，指腹輕柔的落在我的臉上：“怎么怕成這樣？你也是從宋家出去的孩子，時不時回來一趟自然沒關(guān)系。若是你能做出一番成就來，宋家也能跟著沾沾光，對不對？”

我吞咽了一下口水，牙齒有些打顫：“我沒那么大的本事。”

“沒那么大的本事啊，也沒關(guān)系?！彼龑⒅父股系暮顾帜ㄔ诹宋业囊路?，嘴角仍舊勾著一抹看似溫柔地笑，“偶爾來走動，倘若是恰好被記者報道出去了，也能宣傳宋家善心，對待養(yǎng)女一如從前，對不對？”

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也不敢猜，她一向是話里有話，我怕自己猜錯了。

“阿姨，您想讓我干什么，就直說吧?！蔽业椭^說。

宋彤敘輕笑了一聲：“語心，宋家不養(yǎng)閑人。你若是真的想要回來，就要好好收收你的心，也要做點事情給宋家看才是?！?/p>

我輕咬著下唇。

“我聽聞，照顧你的邱院長住院了？”宋彤敘問。

我有些僵硬的點了點頭。

“孤兒院的那些孩子們呢？”宋彤敘轉(zhuǎn)過身去，走到廊下，看外面的雨水。

不知何時下起雨來。

一陣風吹過，她攏了攏身上的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