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重，便是月亮都似乎因為困倦而顯得昏暗，李府內(nèi)卻是熱鬧非凡。

后院正堂被填得水泄不通，自屋內(nèi)溢出人來，一路溢到了院內(nèi)的假山處。

前來送茶水的下人們也是踩著人腳，拼了命才擠進來的。

屋內(nèi)，左邊上首坐著李玄夜，右手邊便是坐著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頭子。

此人名叫錢昶，人稱錢袋子，乃是錢家的家主。

與李家不同，李家是只做正門買賣，能做大，那是上下幾代人的努力的結(jié)果，而錢家則是來者不拒，不管是明的暗的，偏門的還是下流的，只要有利可圖，錢家都做。

因此李家和錢家平常是不怎么往來的，尤其是李家太爺，那位剛正不阿的老頭子還在世的時候更是對錢家嗤之以鼻。

但是所謂水至清則無魚，在江南一帶，若論家底，錢家自然是比不上李家十世從商，但是論起人緣人脈來，錢家則更吃得開些，江南一帶的商戶鄉(xiāng)紳都與之交好。

此刻，錢昶一對花白的眉頭蹙起，一副常備問責的姿態(tài)。

“我且問你，這災(zāi)民鬧事?lián)尳?，你管是不管？?/p>

“錢老爺子，您這可是難為我，災(zāi)民鬧事，您該找官府才是，就算是晚輩想管，也是有心無力啊。這李府家丁沖進去，只怕是連個吼聲都聽不見?！?/p>

“哼！”錢老爺子冷哼道，“你別給我打馬虎眼！朝廷叫你李家賑災(zāi)，官府還不是看你臉色？今兒災(zāi)民鬧了那么久，我手下的人去報官，半天都沒人來管，你當我不知道這里頭是你的意思？”

“我告訴你，今兒我們來就是問你要說法的！要么你管好這災(zāi)民，把今兒搶了各家的銀糧都補給咱們，要么，我們就告御狀，到京城鬧去，我倒是要看看，這朝廷管還是不管？！要是不管，咱們也就放家丁去搶去！還開門做什么生意？！”

錢老爺子語氣強橫，說完頭一扭，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

周遭眾人也都看著錢老爺子，顯然是都通了氣了。

李玄夜聞言勾唇一笑，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袍，漫不經(jīng)心道。

“老爺子既然主意拿的定，為何還不進京？難不成是怕夜路難走？”

錢老爺子沒想到李玄夜會這么說，轉(zhuǎn)過頭來眼里盡是錯愕。

“你！”錢老爺子猛地起身，“你可想好了！我可不是嚇唬你！到時候皇上怪罪下來，我看你如何交代！”

李玄夜靠在椅背上，嘴角笑意越發(fā)深了。

“朝廷賑災(zāi)，找我李家，為的是什么？總不會是看上我李玄夜有為官的本事吧？”

李玄夜說完，面色一冷，高聲道。

“我告訴你們，朝廷看上的，是我李家的銀子！”

話音落下，正堂內(nèi)嘈雜聲瞬間停下，寂然一片。

“當我李家沒有銀子以后，朝廷會怎么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朝廷一聲令下，李家就要掏空家底賑災(zāi)，我斗膽問問你們，你們又憑什么覺得，自己兜里的那點銀子不會被朝廷征調(diào)？”

“朝廷用我李家的銀子是商量，用你們的呢？需要商量嗎？！一個暴民，你們就連米缸都留不下！”

眾人被李玄夜的氣勢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一個個私下不僅等著看我李家的熱鬧，還迫不及待的火上澆油。米價是怎么漲起來的？平日沒人要的糙糠如今是誰在抬價跟我搶？你們當我真的不知道嗎？你們當朝廷是真的不知道嗎？”

“而你！”李玄夜話鋒一轉(zhuǎn)，轉(zhuǎn)身冷笑著對錢老爺子說道，“錢老爺子，你如今還敢?guī)е松暇[事？我倒是無所謂，只是你在皇上跟前露了頭，你最好惦記著皇上日理萬機，想不起你來！不然，雷霆之威，帝王之怒，你最好是受得??！”

錢老爺子忽然背后一寒，汗水涔涔而落。

李玄夜繼續(xù)說道，“我可以明白告訴你們，水患是一定要平的，災(zāi)民也是一定要安撫下來的！李家的銀子不夠，就用李家的命要堵！我李家人的命都不夠，那就用你們的銀子和命來堵！一個都別跑！”

錢老爺子一個顫抖，打翻了手里的茶盞。

啪的一聲，茶盞落地，瓷片碎落一地，巨大的聲響像是平地驚雷一樣，打破了眾人的寂靜，也把眾人給徹底從夢中驚醒了過來。

李玄夜看著眾人的臉色，緩步走回去坐下，平淡地開口道。

“事已至此，話也不妨說得再透一些?！?/p>

“搶是我授意的，兵也是我按著不叫出的。眼下我是沒糧了，要么你們跟我一起想辦法，要么就這么著，叫他們繼續(xù)搶，搶光了大家一起完蛋?！?/p>

“把我逼急了，也就誰也別想好！”

眾人此刻紛紛看向錢老爺子，后者年紀雖然大了，可腦子卻也好使。

李玄夜這一番話，威逼利誘，不僅僅是武力威脅，更重要的是把里頭的厲害也說清楚了。

李家倒下，他們也要死。

想要置身之外，根本不可能了。

李玄夜就是擺明了，要把所有人都綁在一起，通通下這趟渾水，誰也別想跑！

“我們可以出錢出力，但是不能掏光！江南水患，連著數(shù)十個城池，不能指望我們一城的商戶救這一片的百姓，便是把我們心血抽干了也不夠！”

李玄夜嘴角微微勾起，面色緩和。

“錢老爺子放心，只要你們拿了態(tài)度出來，我怎么可能真動了你們的根基呢？之后我會成立一個救濟會，各家按比例拿錢拿糧，不只是你們，江南十城所有的富戶商賈，統(tǒng)統(tǒng)都會被納入進來?！?/p>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李玄夜抬手，將一盞新的茶水遞了過去。

“錢老爺子放心，到時候面見圣上，我一定好好把各位的功績與圣上說清楚了，叫朝廷也知道知道各位的赤誠忠心?！?/p>

錢老爺子嘆了一口氣，將李玄夜遞過來的茶水一口飲下。

十日時間，糧價下跌，谷倉充足。

救濟會一下子成了賑災(zāi)的中心，短短數(shù)日，就集結(jié)了上百戶商賈加入，形勢一片大好。

不過，這才剛有點好的形勢，便又出事了！

“你就是李玄夜？來人，抓起來聽候?qū)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