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玉衡額前的碎發(fā)被晚風(fēng)吹起，臉上盡是心虛與隨之而來的憤怒。

李玄夜斂眸，沒有再問。

其實(shí)洛玉衡若是平心靜氣的解釋，只要是邏輯上說的通，他都會信她七分。

畢竟比起那個女人，他心里還是更信洛玉衡幾分。

可偏偏，這位九公主卻直接慌了，索性不做任何解釋，直接坐實(shí)了這件事。

要說洛玉衡與那對狗男女勾結(jié)算計(jì)李家的家財(cái)，倒也未必。

然而洛玉衡與王清詞暗中有書信往來，這卻是肯定了的。

至于這書信上寫的是什么，顯然是問不出來了。

眼下再說，也不過是白費(fèi)口舌。

只能暫且按下，之后慢慢探查。

兩人各懷鬼胎行至皇帝所在的寢宮處。

門口候著的是常在御前伺候的李公公。

李公公老遠(yuǎn)見著人來便迎上來，給二位見了禮，當(dāng)即開口。

“真是不湊巧，皇上剛歇下，眼下是誰也不見了?！?/p>

李玄夜打眼一看，這寢宮蠟燭還沒吹，甚至還能看到里頭人影晃動，皇帝顯然是還沒睡下呢。

偏偏這李公公非說皇帝睡了。

那這就是擺明了不想見他。

而且不是今天不想見，是明天也不想見。

不然的話，大可以找個不那么明顯的借口搪塞過去，不至于找這么一個一看就是謊話的理由。

李玄夜覺得好氣又好笑。

他是給皇帝辦事的，結(jié)果這皇帝當(dāng)起甩手掌柜不說，眼下便是見都見不得一面了。

李玄夜便也揣著明白裝糊涂，一撩衣袍直接坐在了地上。

“皇上歇下了，自然是不好驚擾。但是這江南賑災(zāi)也是十萬火急。如此，我只好在這里等著，這皇上睡覺也總有個醒的時候，什么時候醒了，我什么時候進(jìn)去見皇上就是了。”

李公公上前一步，緩緩蹲了下來，低聲說道。

“您也知道，皇上今兒不方便見你，明兒自然也不方便。更深露重，何苦為難自己？”

李玄夜知道這李公公把話說白了，自然就是拿著皇帝的意思在這里專門等他了。

“既如此，勞煩公公指條明路?！?/p>

“雜家哪知道什么明路。不過皇上倒是有句話交代給您?！?/p>

李公公更湊近了些，低聲道。

“皇上說，江南與京城相隔甚遠(yuǎn)，既然來了，便也不著急走。過些日子便是公主的生辰，屆時駙馬總歸是要在的。這些日子也剛好隨著公主一道在京城熟悉熟悉，一應(yīng)的人情往來，宗家譜系，總該是要了解了解的?！?/p>

說罷，李公公將自己腰間的牌子扯了下來。

“這是雜家的腰牌，駙馬爺拿著，也方便在京中行走，不至太過張揚(yáng)引人注目，卻也能辦得一二件明白事?！?/p>

李玄夜被接回公主府后許久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皇帝這意思是要他自己在京里摸索路子？

月色下，李公公的腰牌綻放出冷冷的銀光。

寒風(fēng)一吹，李玄夜的思路也漸漸清晰起來。

這江南總督上任，便是各方博弈的最終結(jié)果。

也就是說，皇帝在這上面是做了妥協(xié)的。

這件事已成定局，但凡皇帝能把這姓趙的官兒擼了，也就不會躲著不見他了。

只不過，許多事，皇帝不能出面，卻不代表不能背后支持他去辦。

給他李公公的腰牌也就是這個意思。

權(quán)利不至于太大，但是一定程度也能夠代表皇帝的意思。

如此一來，進(jìn)可攻退可守，實(shí)在是拿捏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分寸。

屆時他拿著李公公這大內(nèi)總管的腰牌在京中行走辦事，各方勢力怎么對待他，就都要好好權(quán)衡一下才行了。

只不過，這李玄夜眼下是毫無頭緒。

洛玉衡自打進(jìn)了公主府就沒露過面，問她估計(jì)是問不出來什么。

然而自己這具身體的前身就是個被趙欽月釣傻的凱子，朝廷之事是一問三不知，京城更是半個熟人都沒有。

想要探知點(diǎn)消息都無從下手。

李玄夜思來想去，直到天亮才想出點(diǎn)頭緒來。

一晚過去。

洛玉衡早起用膳時忽然發(fā)現(xiàn)今日公主府中的下人似乎少了許多，便問起身邊伺候的溫玉來。

“回主子的話?！睖赜衲樕弦猜吨苫?，“今兒天還沒亮的時候，駙馬忽然召集了府上半數(shù)的奴才，叫他們出門......”

“出門做什么？”

“出門找乞丐？”溫玉也不確定了。

“找乞丐？”洛玉衡遲疑道，“這個節(jié)骨眼他這是耍得什么心思？”

“這個奴婢也不知道，人走了到現(xiàn)在沒見個影兒?！?/p>

洛玉衡沉吟片刻，“人要是有消息了，立刻來報(bào)我?！?/p>

只是這消息是沒有一點(diǎn)影兒。

直到夜深了，洛玉衡才聽到下人來報(bào)，說是駙馬回來了。

洛玉衡召了下人來問，只說是李玄夜把乞丐都集中在了郊外的一個破廟里，也不知道問了什么，期間乞丐進(jìn)進(jìn)出出，直到半夜才散了。

此時，公主府的廂房內(nèi)，李玄夜正用毛筆細(xì)細(xì)在紙上畫著京城各個勢力的脈絡(luò)圖。

要說消息最靈通的，就屬這每個地方的野鳳和地龍了。

野鳳便是風(fēng)月場所中的女人們。

地龍，便是無處不在的乞丐。

風(fēng)月場所打聽消息容易打草驚蛇，李玄夜就把心思放在了這些乞丐上。

本來只是試一試，誰知還真的問出了個七七八八來。

這勢力爭斗糾紛他們或許不知，但是誰家與誰家交好，誰家與誰家結(jié)親，甚至半夜里從小門出了哪家的馬車，這幫人都記得一清二楚。

把這些信息綜合起來稍加分析，便可窺得朝中一二局勢。

簡單來說，朝中明面上一共分為三大勢力。

一是太子一脈，二是皇帝一脈，三是以擁護(hù)八皇子為主的、由先帝一手扶持起來的新興士人一脈。

皇上自然不必多說，手下跟隨的文臣武將，都是當(dāng)年隨他一道奪嫡登基的部下。

太子背后是以皇后、太后為首的老牌貴族外戚勢力為支撐。

而八皇子背后，則是以中書舍人尤田為首的一派勢力。

這三方勢力彼此平衡爭斗。

不過近些年，隨著邊疆不穩(wěn)，皇帝倚靠外戚武將士兵，太子的勢力明顯增強(qiáng)，甚至隱隱有威脅皇權(quán)的意思。

而這個江南總督便是太子一手提拔起來的，論起來與太后的娘家是沾著親的。

也就是說，眼下明著干預(yù)賑災(zāi)的便是太子的勢力，至于八皇子目前還未在明面上參與進(jìn)來。

不過這其中還有一個需要注意的人，那就是九公主洛玉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