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我書包！”朗杰正要和阿媽說話，瞥見央金在翻他的書包，心里一急，劈手去奪，幾封信從書包里滑了出來。

央金不知就里，以為尕哥和她開玩笑，抬眼看了看朗杰，見他板著臉，兇巴巴的，就怔住了，隨之兩眼憋滿了淚水，滿臉委屈和羞愧地低頭不語。索杰蹲在角落里沒動，笑笑的，仰著頭望向尕弟。

炕上，叼著大煙袋一直抽煙的多吉阿達(dá)干咳了一聲，噔噔地在炕沿上磕著煙鍋?zhàn)?/p>

朗杰心里一驚，知道這是阿達(dá)在敲打他。阿達(dá)脾氣粗暴，對他一言不合，就動開了手。但是，在妹妹央金跟前，卻就像換了一個(gè)人似的，從小到大對妹妹從來不說一句重話。

盡管日子過得拮據(jù)，阿達(dá)總是把僅有的細(xì)糧留給央金吃，他和哥哥索杰只有在過節(jié)時(shí)才能一飽口福。

阿達(dá)說，男娃娃皮實(shí)，經(jīng)磋磨，以后要扛大梁，得從小學(xué)會吃苦，女子娃娃嬌嫩，吃不得苦，以后出了嫁或許受委屈，所以要在娘家盡著對好些，得當(dāng)親戚看待。

在朗杰的記憶中，阿達(dá)從來沒有抱過他，但是，妹妹央金卻基本是在阿達(dá)的肩頭上長大的。

看到妹妹委屈的樣子，朗杰馬上意識到自己對妹妹的態(tài)度過分粗暴了，不覺后悔起來。妹妹僅僅念了小學(xué)，就非常懂事地輟學(xué)在家里幫大人做家務(wù)，每當(dāng)他放假回來，妹妹總是羨慕地將他的書，一本本地翻個(gè)遍，讓朗杰總感到歉疚。

胖墩見央金受了委屈，急得抓耳撓腮，可渾身沒有個(gè)能拿得出手的東西送阿妹，就從肩上取下自己的書包，給她送過去，說：“央金，你翻哥的書包，哥的書包送給你，想怎么翻就怎么翻?！?/p>

央金撅著嘴，臉一紅，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閨房。

“阿媽，渴死了?！闭f著，朗杰拿起一把木質(zhì)的舀水舀子，從水缸里舀起半舀子水，倒進(jìn)水杯里，遞給胖墩，自己又舀了半舀子咕嘟咕嘟地一飲而盡。

“嗓子冒煙了！”胖墩也一飲而盡。

“咦，這水怎土猩猩的？”朗杰巴咂著嘴驚疑道。

“天旱，井里水少得很，聽說其他村子的井水也沒水了，這還是夏季，估計(jì)到了冬天枯水季節(jié)，水就更少了?！倍嗉⑦_(dá)憂心忡忡地說。

“哦，那可怎辦？要不要挖水窖，等著集雨水？”胖墩想起課本里了解到的知識，望著朗杰道。

“這么大的事，國家肯定想辦法，你們碎娃娃，不操心，把該操心的事操好就得了?！倍嗉⑦_(dá)不耐煩地說。

索杰一直沒說話，見阿達(dá)不耐煩，悄悄地站起來沖他們笑了笑，向門外走去。

“阿媽，有人給有錢哥引來個(gè)媳婦?！崩式苌衩氐睾桶屶止镜?。

索杰聽了，將一只邁出門檻的腳收了回來，乍起了耳朵。

多吉阿達(dá)抬頭看了一眼索杰，若有所思地掏出長長的煙鍋?zhàn)樱爝M(jìn)煙袋里挖了一下，又一下，嘆了口氣，抽起了煙。

索杰就像受到阿達(dá)的傳染一樣，也嘆了一口氣，走出屋門。

“阿媽，是真的，是人販子引來的，你也清楚，我哥不是個(gè)過日子的，那個(gè)姑娘怪可憐的，說還在念書哩?！迸侄枕樦式艿脑捬a(bǔ)充道。

“都是長生天的安排，小孩子家家的，莫操心?！卑尨瓜铝搜?，轉(zhuǎn)身去端飯。

“哇！是清粉，咱家也有清粉啦！胖墩，快來吃?！崩式芤姲尪藖韮赏敕酆缮那宸郏宸凵吓鴰灼G茵茵的芫荽，一股清香撲鼻而來，看一眼就流哈喇子。

朗杰探身嗅了嗅，搶了一碗，遞給胖墩一碗，兩個(gè)人本來餓極了，清粉又軟和又可口，他們就像豬八戒吃人參果，三扒拉，兩叭嗒，牙還沒發(fā)揮作用，舌尖一囫圇，幾口就直接把一碗蕎粉吞進(jìn)了肚里，碗空了。

“沒了？”朗杰望著阿媽。

“沒了?！卑尪藖韼讐K糌粑，又倒了酥油茶放在他們眼前。

吃完飯，朗杰捅了一下胖墩，進(jìn)了自己屋里。

“多虧我哥不在，要么就不好辦了。你想咋辦，我聽你的?！迸侄沾罅x凌然的樣子。

“咋辦呢？關(guān)鍵是你爹和你哥這兒不好說，要么也不是個(gè)難事?！崩式苄睦镱H為難，為難的是，怕對不起胖墩一家，怕得罪了有錢哥，如果拋開這個(gè)因素，怎都好辦，反正在自己的村子里，禿頭干的是見不得陽光的事，拿他也沒轍。

“朗杰，我們都是念過書，識了些字，懂得道理的人，不能在我們的眼皮下讓壞人得逞，禍害無辜。你不要考慮我爹和我哥，他們知道了我就擔(dān)著?！?/p>

“胖墩，好兄弟，你要這么說，乘你不在家，人販子還沒拿到錢，今晚我們就搭救人?！?/p>

“對，今晚就是最好的機(jī)會，你趕緊想辦法，我來執(zhí)行?！迸侄盏难劬α辆ЬУ?，就像《閃閃紅星》里的潘冬子。

“如果把她偷偷放跑，可她人生地不熟，藏到哪里好呢？再說，礙于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面子，誰家也不敢留呀?！?/p>

朗杰絞盡腦汁地想著。這時(shí)，忽然傳來一陣馬的響鼻和踢踏聲，朗杰一拍腦門說：“有辦法了?！?/p>

他從作業(yè)本上撕下半頁子紙，刷刷寫了幾行字，胖墩一看就明白了，急沖沖跑回家了。

“紅鬃，今天就看你的啦?！崩式茌p輕拍拍馬頭，加了一大盆子飼料，一邊給它理毛，一邊小聲地給它交代任務(wù)。

紅鬃非常通人性，突突地一陣響鼻，眨巴著一雙狡黠的大眼睛，用頭蹭蹭朗杰的臉，極力對小主人回應(yīng)著，仿佛在說：“你交給我的事，還用多說？”

朗杰用臉蹭蹭紅鬃的額頭，表揚(yáng)了幾句話，紅鬃受用地巴眨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安頓好紅鬃，朗杰匆匆跑到馬三家，借了50元錢，小心地包好，跑回家。

“又跑哪兒去了？回了家也不和阿媽說說話，到處瘋跑著不安神?！?/p>

進(jìn)了家，阿媽一邊責(zé)怪著朗杰，一邊變戲法似的，又端來半碗清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