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串瑪瑙手串，正是她不久前，在粉金樓看中的。

本來都要付賬了，梁嶼舟卻來了一句：“你就那么喜歡正紅色？”

話里話外，都是在諷刺她渴望當(dāng)正妻。

宋挽初瞬間就喪失了購買的欲望。

在他的心中，她配不上正紅色，更不配當(dāng)他的正妻！

這是不是在給她信號，要她早些給俞慧雁騰位置？

京城世家，未娶正妻，先有貴妾，是不合規(guī)矩的。

要么，貴妾扶正，要么，降為一般的妾室，才可迎娶主母進門。

在梁嶼舟心中，她已經(jīng)如此礙眼了嗎？

梁嶼舟的目光，也落在了瑪瑙串上。

俞慧雁心中小鹿亂撞，正紅色代表什么，她比誰都清楚。

夙愿即將成真，她顧不得女兒家的矜持，抿嘴笑道：“表哥，謝謝你送我的禮物，我很喜歡?！?/p>

梁嶼舟的目光在不經(jīng)意間掠過宋挽初。

只見她臉色蒼白，眼中似有淚光一閃而逝，但卻像一個木偶人，平靜麻木。

他內(nèi)心頓生一股煩躁。

老太太本就不喜俞慧雁，見她戴著瑪瑙手串招搖過市，眼中的厭惡快要掩飾不住了。

“俞小姐與我本不是親戚，倒也不必上趕著來問安?！?/p>

說話的同時，她又將宋挽初往身邊拉了拉，卻連個座位都不給俞慧雁，親疏之意明顯。

俞慧雁討好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可還是努力維持著端莊的模樣。

“姨母有吩咐，老太太是國公府最尊貴的長輩，我是晚輩，又在這里暫住，自然要日日給老太太請安?！?/p>

俞慧雁深知，姨母雖然是郡主，但外公恒親王去世后，這一脈就已經(jīng)沒落，姨母在皇家，早就沒有什么地位和話語權(quán)了。

老太太不松口，她就進不了國公府的大門。

老太太見過的妖魔鬼怪比俞慧雁見過的人還多，哪里會因為幾句漂亮話就改變態(tài)度。

她的神情更加冷淡，言語頗有些意味深長：“你也知道是暫住，那就更不必麻煩了?！?/p>

俞慧雁的臉難堪地紅了，含淚望著梁嶼舟，可憐巴巴的。

梁嶼舟溫聲道：“你的心意已送到，就先回去吧?！?/p>

他是怕俞慧雁繼續(xù)留在這里受委屈，有意維護。

宋挽初想起自己嫁入國公府后，第一次去給嘉和郡主請安，她在寒風(fēng)中站了整整兩個時辰，嘉和郡主連院門都沒讓她進。

老太太得知后允準她回去，事后嘉和郡主又在宴會上陰陽怪氣，指責(zé)她不敬長輩。

而梁嶼舟，自始至終，都沒有為她說過一句話。

愛與不愛，當(dāng)真是區(qū)別巨大。

心中有一股酸澀在快速往全身蔓延。

梁嶼舟將俞慧雁送到屋門口又折返，一盞名貴的茶杯在他腳下摔碎，茶水濺了他一袍子。

梁嶼舟習(xí)以為常地跨過滿地狼藉，“差一點沒打著，老太太，您的手每次都那么準?！?/p>

宋挽初知道老太太為何動怒，瑪瑙手串的代表意義太過明顯，俞慧雁戴出去，簡直就是要昭告天下，她即將成為梁嶼舟的正妻。

“梁嶼舟，你就這么迫不及待要娶姓俞的進門？她父親貪墨被貶，名聲在官場已經(jīng)臭了！把她娶進門，你父親在一眾同僚面前都抬不起頭！

她又成日扭捏作態(tài)，哪一點能比得上挽初大方端莊？你遺傳你母親的糊涂腦子也就算了，難道連眼睛也瞎了嗎？”

梁嶼舟早就習(xí)慣了老太太的怒斥，不生氣，不辯解。

老太太看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火氣更大。

這些年祖孫二人發(fā)生矛盾，大多都和宋挽初有關(guān)，宋挽初不忍老太太一直為她動怒，忙輕撫老太太的后背，幫她順氣。

“老太太犯不著為這點小事生氣?！?/p>

她的本意是想將這件事輕輕揭過，梁嶼舟卻突然挑起眉毛，眼神凌厲，“小事？”

宋挽初心中一驚，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梁嶼舟想娶俞慧雁，沒能爭得老太太的同意，怎么能算小事？

老太太不松口，她就成了既得利益者，說這樣的話，在梁嶼舟眼中，是妥妥的小人行為。

若是從前，她必要辯解一番，不遺余力地扭轉(zhuǎn)自己在梁嶼舟心中的印象。

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明白了，不被愛的人，說什么都是錯的。

她干脆保持沉默。

“明日是挽初回娘家的日子，你陪她一起去?！?/p>

老太太發(fā)話了，慈愛的眉眼間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強硬。

梁嶼舟輕嗤，“只聽說過陪妻回娘家的，沒聽過陪妾回娘家的。”

他的話猶如一盆兜頭冷水，澆得她全身冰冷。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當(dāng)著老太太的面，稱呼她為“妾”。

過往三年，他雖然對她冷漠疏離，但給了她該有的體面，人前會稱她一聲“夫人”。

俞慧雁回來了，他就連這點體面，都不想給她了嗎？

宋挽初的手越攥越緊，骨節(jié)泛白，喉頭發(fā)酸。

她不想再難堪下去了，起身對老太太行禮，“老太太，管事的媳婦婆子這會兒該去我院子里了，我先回去了?！?/p>

老太太點頭，她從梁嶼舟身邊經(jīng)過，目不斜視。

梁嶼舟的眉間，泄出隱隱的怒氣。

直到宋挽初走出屋門，背后的那兩道寒芒帶來的壓迫感才消失。

老太太怒瞪他，“挽初為了幫你博彩頭，差點沒命，你就是這么對待她的？”

她清楚記得，賜婚圣旨下達的時候，梁嶼舟眼中有光。

她這個孫子，俊逸非凡，文武雙全，京城貴女趨之若鶩，可他生性高傲，萬人不入眼，從不會輕易動心。

就連尊貴美艷的陵陽公主想要下嫁，也被他拒絕。

如果他不是真心喜歡宋挽初，拿賜婚圣旨逼他也沒用。

二人成婚，本應(yīng)琴瑟和諧，伉儷情深，怎么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問題，不止是因為俞慧雁歸來。

老太太百思不得其解。

“挽初真心對你，你卻連她的生辰都不記得，還縱容俞慧雁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對得起她的真心嗎？”

“真心？”梁嶼舟發(fā)出了嘲諷的輕笑，眼眸越發(fā)冰冷幽邃。

兩個字被他說出來，像是在鄙夷什么不值錢的東西。

老太太眉心跳動幾下，懷疑籠罩心頭。

難道，他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