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

聽王衹這么一說，沈梨反而來了興致。

當(dāng)年，這位王大夫曾夸下?？冢僖膊皇胀?，這才過去六年，怎么和割韭菜似的，收了一個又一個。

這張老臉......還打算要嗎？

“我還挺好奇的，”沈梨唇角一彎，動作利落地將紗簾一把扯開，“到底是什么樣的徒弟，能讓您這位大能破例收徒。”

呲啦—

紗簾被完全拉開。

一道強(qiáng)風(fēng)一下子把門吹開，放在柜臺上的藥粉吹落一地。

場面一下子變得混亂了起來，就連一向持重的王衹，一步并作三步，趴在地上找還還沒摔碎的藥瓶，臉上硬生生擠出了三道抬頭紋：“可惜，實(shí)在可惜。”

“王大夫，你的這位徒弟是挺怕生的，藥都被吹倒了，也不知道幫忙收拾收拾?！?/p>

沈梨的視線從未離開那道身影半步，直到他進(jìn)了內(nèi)院，方才罷休。

身長八尺，寬肩窄腰，這背影好像在哪里見過？

夙音剛從當(dāng)鋪回來，一進(jìn)來見到這一地的狼藉，烏黑的眼眸掠過疑問：“小姐，是有人入室搶劫了嗎？”

“灌進(jìn)來一道風(fēng)，”沈梨收回目光，道，“都當(dāng)了嗎？”

“都當(dāng)了，全換成了銀票?！?/p>

“好，”她看了一眼坐在榻上聽了半天戲的少年，和王衹結(jié)清了藥錢，頭也不回地走了，“小子，病已經(jīng)給你治了，你要不要和我走，隨你。”

沈梨并沒打算久留，這個醫(yī)館對她來說雖穩(wěn)妥，但在回沈府之前，她得確保一切不會出紕漏，包括這個來歷不明的少年。

“姊姊，我跟你走。”

少年接過王衹手中的藥碗，悶頭喝完，死皮賴臉地追了出去。

......

王衹這邊剛收拾完桌上的藥瓶，聽到馬車的車轱轆聲遠(yuǎn)了，方才說道：“出來吧。”

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站在他身后，鋪?zhàn)永锩髅髁撂玫煤?，但他還是習(xí)慣性地站在暗處。

“主子萬安，”王衹扭頭就是行大禮。

史澤不耐煩道：“別給我裝模作樣，人已經(jīng)走了?！?/p>

王衹立馬收起笑臉：“史侍衛(wèi)，他下次來能不能提早通知，我也好有個準(zhǔn)備。”

四瓶八珍粉，十瓶桃花粉，九瓶金釵石斛......王衹算了算，這一砸就是醫(yī)館半月的開銷。

他是真心疼。

“這次也是臨時起意，”史澤走近，用刻有裴字的劍鞘指了指放在柜臺上的藥方，說：“這個少年下次若再來，不管提什么要求，先滿足他，再將詳細(xì)情況告知?！?/p>

王衹摸了摸花白的胡子，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而后，又接了一句題外話：“史侍衛(wèi)，胡府的那位嫡女已經(jīng)接回京都，主子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史澤不語。

現(xiàn)在這局勢，他也有些看不透了。

王衹試探道：“為了一個女人留在京都，是不是有些得不償失了？”

“他不會，”史澤開口打斷，“他這樣的人，不會為一個女人去浪費(fèi)時間，他不過是游戲人間?！?/p>

不論是胡文媛，還是沈梨。

她們都不配。

“為了人也好，為了畜生也罷，他只要留在這，就是浪費(fèi)時間，”王衹毫不客氣道。

在京都一年又一年，王衹早就看明白了。

不是這里有什么吸引他的，是他根本就不想離開。

如果真是因?yàn)榕?，那才好，把人綁回去不成行了?/p>

人吶，沒有軟肋，根本沒有下手的地方。

史澤瞪了他一眼，能明顯感覺到他對王衹的用詞，有些許不滿意。

本來已經(jīng)走了，又特地折回來，“你知道剛才那個姑娘是誰嗎？”

“是誰？”王衹不明所以地應(yīng)了句。

史澤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說：“沈府嫡女，沈梨，林曼的女兒?！?/p>

王衹心中一咯噔，雖然什么也沒說，但看向史澤時滿是震驚。

沈梨—

林曼的女兒—

六年了，她終究還是回來了—

“沈府，接下去可不太平?！?/p>

看到王衹失態(tài)的樣子，史澤拍了拍他的肩，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

今夜的本草源，許是有人失眠，燈火通明。

在京都的某處客棧，同樣也有人夜不能寐。

“說吧，”沈梨面無表情地踢了一腳少年坐的凳子，“從云桂小鎮(zhèn)追到京都，你到底在盤算什么？”

“姊姊，你就是這么想我的嗎？”

少年咬了咬下唇，眼淚汪汪地說道。

沈梨的眉頭鎖更緊了。

這一哭，更難看了。

“不好好說話，我明天一早就給你送官府去。”

沈梨的手指輕滑過她的鼻尖，看似調(diào)侃，實(shí)則威脅。

或許是死過一次，血冷透過一回，心腸自然而然就變硬了。

尤其是，上一世根本沒有見過他的情況下，是敵是友，尚未可知。

“別！”少年不情愿地吸了吸鼻子，“我叫元九?！?/p>

沈梨點(diǎn)頭示意：“繼續(xù)說?！?/p>

“江南水災(zāi)，父母雙亡，來投奔在京都就職的兄長，為了有口飯吃，一路沿街乞討。到云桂小鎮(zhèn)時，打聽到胡府嫡女胡文媛也在此處，就想來碰個運(yùn)氣......”

“胡府找到嫡女，早已鬧得人盡皆知，但你怎么能確定，她就是胡文媛？”

“我本就出生在富貴人家，要不是父母雙亡，家道中落，也不會落此田地，”說到這，元九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落：“確認(rèn)她的身份，這點(diǎn)對我來說不難，但姊姊你也知道，胡文媛身邊有人保護(hù)，我根本沒有機(jī)會下手?！?/p>

沈梨往后一倚，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中的茶杯，突然砰地一聲，杯蓋從高處落下，七倒八歪地蓋回到茶杯上。

“所以，”她故意拖長音，單純無害的眸底閃過一道寒光，“就來訛我？”

“都是為了生計?！?/p>

元九咽了咽口水。

心里早就把藏書閣中近三百七十九本雜書都罵了一遍：不是說這些個大家閨秀，常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最吃這一套嗎？

怎么越到關(guān)鍵時刻，就越不管用？

“姊姊，你就讓我留下吧。你管我一日飯食，我什么都聽你的，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元九豎起三指，再三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