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澗的聲音不大，雖然做好了丟人的準備，可要她同云墨一般大喊大叫又實在有失體面。

若正巧被認識她的人看到，云墨一個男子不會怎樣，甚至還能得到幾聲豪放真性情的褒贊。而她怕是只會被扣上少教的帽子。

云墨未曾想過云澗會反駁自己，他當即被梗了一下，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你......你莫要胡說八道！我與瑗兒是兄妹，更何況，我現(xiàn)在是以兄長的身份在說你剛剛亂跑的事情。你可知若遇到歹人，你該......”

云墨說得沒有底氣，又被云澗冷冷地看著，說話聲于是越來越小。

方才他確實只顧著同瑗兒逗樂，可瑗兒這兩年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終于想開愿意同他交流。

況且云澗一向安靜懂事，他怎會知道她沒有跟上。

觸底的心虛在此時得到反彈，云墨越想越覺得自己并沒錯。

他冷了臉，虎眸染上慍色。

“你莫要一副我在欺負你的樣子，女兒家出門在外本就應該約束自己的行為，若是有心之人刻意刁難，你又如何能說清剛才自己到底去哪兒做了什么？”

云墨微揚下巴，本就比云澗高了不少的他此時更有幾分居高臨下的意味。

由于回侯府時她已14，即將及笄。對于云墨這個兄長，比起侯府的其他人來說，云澗會更陌生一些。

回侯府前她雖不曾讀書，可村里私塾先生為鄉(xiāng)紳張員外的兒子講課時她也偶有聽到過一兩句。

按理說，男女7歲后便應不同席，不共食。

也就是自己剛被找回侯府，云夫人說想多些機會交流感情，這才破了規(guī)矩，每日用膳都在一起。

可也僅限于侯府內(nèi)。

本以為作為侯府世子的云墨腦子很靈光，不曾想，竟是個繡花腦袋。

云澗嫌棄地上下打量云墨一番，不再多言，只沉默地朝一旁挪步。

云墨本就不爽被云澗反駁，此時又被她無視，深覺自己被下了面子，他的火氣蹭的一下竄了上來。

“云澗你若是今天走了，我定會......”

“小侯爺，這是在大街上，還望您三思，好好想想有些話該不該說出口。”

云墨的威脅尚未說出口，聲音被人群中一個男人打斷。

“你是什么東西，敢對本少爺指手......”

云墨說到一半，看到剛才發(fā)聲之人是誰的云瑗連忙狠狠拽了拽他的衣袖打斷他。

難道云澗方才是同他在一起？

思及此，云瑗驚魂未定地轉(zhuǎn)頭看了云澗一眼，又趕忙慌亂地東張西望起來。

本來擁擠的街道因為他們這處亂成了一鍋粥，路邊行人紛紛默契地讓出一塊空地出來。

云澗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只恨自己沒有遁地術，能讓她找個地縫鉆進去。

瞧周圍行人興致盎然、躍躍欲試的模樣，他們此時這出戲怕是比天橋下的雜耍更有意思。

“小侯爺，我家主子說云小姐是您的嫡親妹妹，莫要因為一些芝麻大點兒的小事就亂了分寸，也莫要因為一些不相干的人傷了您兄妹二人的感情。”

陌生男人沖云澗友善一笑，接著說：“方才云小姐是被我家主子叫住耽擱了一些時間。好好的元宵佳節(jié)，還望小侯爺莫要真的動氣，影響了過節(jié)的心情。”

男人的話實在不留面子，可云墨卻沒有流露出半分不虞，只是訥訥地點了點頭。

“云小姐，主子說他方才幫了您一個大忙，為表謝意，您理當送予一份禮物。不如就將您荷包里的鈴鐺耳飾贈予我家主子吧！”

面對云澗，陌生男人的態(tài)度要恭敬許多。

云澗雖不知面前的男人是誰，但瞧著他那般無禮地“提醒”云墨。

而方才還血氣方剛的自家哥哥突然溫順地像只小貓。云瑗也一齊變了臉色。

恐怕男人的身份不簡單。

或者說......男人口中的主子才是不簡單的那個人。

能讓云墨夾著尾巴做人的人滿京城也沒有幾個，想來那人也確實算幫了自己。

于是她將裝了鈴鐺耳飾的荷包遞給男人，點了下頭以表謝意。

沒兩步，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三人雖各有各的原因，但都沒了閑逛下去的心情，默契地決定打道回府。

翌日。

大清早，接云澗去宮中學規(guī)矩的轎子就候在了勇毅侯府門口。

“小姐，您瞧這天都才微微亮，學規(guī)矩非要這么早嗎？我看您眼睛都還不太能睜得開呢！”

慧心一邊為云澗梳妝，一邊心疼地說。

“宮中規(guī)矩多，自然不能像在家中一般自由。沒事兒，也就是比平常早了一柱香的時間，不打緊的?！?/p>

云澗拍拍慧心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安慰她。

“我如今每天一入宮便是一天，你莫要亂跑，就在我們自己的院子里偷會兒懶，聽見沒？”

云澗不相信云瑗，生怕自己不在的時候慧心會被欺負。

好在她如今不至于找上門來尋不痛快，只要慧心不出這個院子，自己也算能夠放心。

“小姐，您這話說的，像是不準備回來了似的。您可別想能拋下我，以后您入宮成了太子妃，我也會跟在您屁股后面，奴婢可是要給您做一等大丫鬟的！”

慧心抽抽鼻子，不開心地別開腦袋。

“傻瓜！”云澗嗔道。

這是云澗第二次入宮。

沒有絲毫輕車熟路的感覺，她低著頭，目不斜視地緊盯著自己的腳尖。

“云小姐，今后，老身便是您的教習嬤嬤，我姓李，叫我李嬤嬤就好。”

云澗不知道自己被送到了哪里，云里霧里地下轎后，不等站定，她的面前出現(xiàn)了一位相貌嚴肅的中年宮人。

“多謝李嬤嬤，勞煩嬤嬤費心了?！?/p>

李嬤嬤是個行事爽利但要求嚴格的人，看到云澗的行禮，沒有多余的客套話，直白地指出了她的錯處。

云澗沒有系統(tǒng)學習過禮儀規(guī)矩，現(xiàn)下的一切都是她在侯府的兩年里觀察模仿的。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她學得十分認真。

李嬤嬤雖面色不變，見云澗學得認真，心下暗暗松了口氣。

皇后娘娘前幾日剛將這個差事吩咐下來時，一聽是云家的姑娘，她頭都是大的。

哪怕都過去兩年了，她還能記得當初那個叫云瑗的嬌小姐被罰入宮中為奴時那副折騰人的模樣。

一開始，云瑗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總以為自己糊弄幾日云家便能把她接回去。

這倒無所謂。反正罰沒入宮的姑娘小姐們一開始都這么想。

可李嬤嬤竟不知一個養(yǎng)在侯府十幾年的大小姐說話竟能那么難聽，做出的事也是腌臜得沒眼看。

聽聞又是云家，還是長在鄉(xiāng)間的女兒，李嬤嬤簡直有一百個不情愿。

可皇后娘娘發(fā)話，她不得不從，只能硬著頭皮前來。

想著若和兩年前的云瑗一樣，那她便直接跳過苦口婆心勸解的步驟，直接在皇后娘娘授權的程度內(nèi)上私刑。

好在這位云澗姑娘與之截然相反，讓她松快了不少。

一個多時辰后，云澗覺得身體已然不屬于自己。

在終于聽到嬤嬤說可以休息時，云澗當即不顧形象，坐在椅子上弓著腰大喘氣。

“咦！”

一道嫌棄的聲音傳來。

云澗努力抬頭，逆著光，她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嬤嬤，這是怎么回事兒？不是在學規(guī)矩嗎？怎么一上午了，她還是這樣粗鄙不堪？”

“回稟公主，老奴方才盯著云小姐練了近兩個時辰，因為進步挺快，所以便自作主張讓云小姐休息一會兒。”

“哦？那我可要看看！”昭寧輕飄飄地指了云澗一下，“你！去把剛才學得那些東西展示一遍。”

昭寧公主對自己的不滿之意溢于言表，云澗猜到可能與自己的身世和云瑗有關。

她也不怕，有條不紊地將早上學的禮儀做給公主看。

昭寧是來挑刺的。

播什么種，結什么果。昭寧一直覺得云家的教養(yǎng)不行。

可瞧著因為反復練習，額角在冬日都滑下汗珠的云澗，她不得不承認云澗目前做的還行。

她擰著眉，到底是挑了不少毛病出來。

“切，也就那樣吧！好好學，莫要以后入了宮丟人！”

哼！果然粗鄙，也就比云瑗識時務一點兒。昭寧想。

昭寧公主走后，云澗又認真練了一會兒。終于，在臨近午膳時，李嬤嬤開口結束了上午的教學。

“云小姐，午膳結束一個時辰后再來此處。切勿亂摸亂逛?！?/p>

云澗累得腿都在打顫，若不是宮女將午膳端到了她的面前，她甚至沒有力氣用膳。

更不惶說閑逛，現(xiàn)下她只想找一張床躺下后就不再起來。

勉強用完膳，云澗剛準備趴在飯桌上偷偷瞇一會兒，就聽見一聲笑。

她警惕地挺直背脊坐好，四下張望起聲音的源頭。

“別折騰了，你肯定找不到我！”

意外的，聲音的主人竟是一個幼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