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顯節(jié)，正五品上的長安縣令，大乾官制，唯有長安、洛陽等七縣縣令為正五品，其他諸縣縣令最高不過從六品。

盧顯節(jié)在這達官貴宦縱橫的長安，一干就是八年！

這不僅是因為他出身在幽州盧氏，更因為他敏銳而又精準(zhǔn)的嗅覺

饒是如此本事，盧顯節(jié)干得仍然是如履薄冰

一朝權(quán)貴垂憐，當(dāng)街便被掌摑的事情，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

巡街使是看門狗，而他這個長安縣令又如何不是呢？

他太想進步了！

今日長安發(fā)生的事情逃不出他這個縣令的眼睛

敏銳的他嗅到了這件事中的異樣

一個小小的四品郎將，先打崔家少爺，又打崔家老爺，竟然一點事兒都沒有？

一向息事寧人的裴將軍，這次竟然這么大張旗鼓的讓他查一個繡娘失蹤？

長安，要變天了......

“哎喲喲！魏郎將說的哪里話，是下官無措，攪了大人的公務(wù)，該打該打！”

盧顯節(jié)滿面春風(fēng)的拱手出門相迎，見到魏斗煥便要撲身下拜，魏斗煥不動聲色的攙住了他。

“盧大人客套了，昨日無狀，本想到大人府中賠禮，未曾想今日出了這么檔子事，大人不記前嫌，還肯登我魏宅大門，倒顯得斗煥不通情理了！盧大人請坐?！?/p>

“下官惶恐，大人請！”

兩個人拉拉扯扯，好似多年未見的舊友一般，進了大堂一讓再讓，這才落了座，半點看不出昨日劍拔弩張、大打出手的模樣。

這便是官場！

沒有永遠的朋友，更沒有永遠的敵人

有的，只是永遠的利益。

“下官得知郎將大人剛到長安不久，特備下一些長安土產(chǎn)，聊表心意，還望大人笑納?！?/p>

盧顯節(jié)說著從懷中掏出一份禮單，恭敬的擺在魏斗煥的桌上，魏斗煥看也沒看，只是招呼下人奉茶。

“盧大人客氣了，我在北疆之時，便聽聞長安有‘碧池新漲浴嬌鴉，分鎖長安富貴家’的繁華，只是出身卑微，一直無緣得見，不似盧大人這般好出身，在這富貴地一做便是這么多年。”

盧顯節(jié)聞言，臉上笑容更盛，擺著手道：“這長安既是富貴場，也是荊棘地呀，下官倒羨慕大人，能夠披甲殺賊，護我大乾，只可惜下官文弱，只能做這么個書吏官，好在這些年還算勤懇，長安也算安寧，也算不負陛下所托。”

魏斗煥饒有興趣的看著眼前的這個縣令，他此刻的圓滑，實在難以與昨日的跋扈聯(lián)系起來。

不過試探的話也該說完了。

“盧大人勤勉政事，本官久經(jīng)戰(zhàn)陣，初到長安，剛放下刀把子拿起筆桿子，日后還需盧大人多多指教?。　?/p>

“大人但有吩咐，下官定當(dāng)竭力?！?/p>

盧顯節(jié)的殷勤讓魏斗煥看得暗暗發(fā)笑，他也看出了盧顯節(jié)的目的。

“既然如此，本官便不藏著了，如今當(dāng)真有一件事讓本官頭疼得很，盧大人久任縣令，對偵緝一事必然有所心得，不知這若是有人失蹤，該從何處查起呢？”

魏斗煥提到此事，明顯看見盧顯節(jié)的眼中閃過一抹欣喜，看來這件攪動河北崔家與金吾衛(wèi)府的案子，也攪起了這老縣令的心。

“依下官之見，天下所有犯罪，必有所圖，而所圖者不過五種，即錢、權(quán)、情、激、癮，若要破案，需得從受害者入手，捋清他與何人有此關(guān)聯(lián)，而后重點緝之。”

盧顯節(jié)的一番話讓魏斗煥對他刮目相看，沒想到這前倨后恭的縣令還有兩把刷子！

“而失蹤之案，亦分情形，若僅是失蹤，那多半是兇手尚未達成目的，以此行試探犯罪之成本，若是發(fā)現(xiàn)尸首，那多半是兇手目的達成，欲滅口隱匿所犯之罪?！?/p>

盧顯節(jié)話到此處，戛然而止，略有些興致勃勃的看著魏斗煥

自己的這番話雖未提到繡娘案，但句句都繞在這個點上

只要魏斗煥開口問出來，自己便能順理成章的入局了！

但他并沒有得到這個機會。

魏斗煥滿面和氣的拱了拱手：“盧大人金玉良言，本官受教，未曾想小小的失蹤案竟有如此門道兒！”

“啊......這......也是下官多年經(jīng)驗而已，經(jīng)驗而已?！?/p>

盧顯節(jié)有些失神的應(yīng)和著，魏斗煥一句話堵住了盧顯節(jié)的下文

此刻再繼續(xù)說下去，有賣弄之嫌，可若是不說......

那自己今兒干嘛來了呀？！

盧顯節(jié)還期望著魏斗煥能夠再說點什么，自己把話再往回引，可魏斗煥此刻卻一言不發(fā)，只是面帶沉思的不停飲茶，頻繁的端茶使得身上的甲葉子嘩啦啦的作響

盧顯節(jié)聽出了其中逐客的聲音，但他還不死心，直到魏福進了大堂......

“大人，側(cè)廳已備下酒宴，請大人用膳。”

再不走就是真不要臉了！

“下官今日多有叨擾，請郎將大人贖罪，下官告退?！?/p>

盧顯節(jié)遲疑地深施一禮，他還存有最后一絲幻想

萬一方才魏斗煥只是想事情出神了呢？

可魏斗煥既沒搭理魏福，也沒搭理盧顯節(jié)，還是一副沉吟的模樣

盧顯節(jié)心中暗暗嘆氣，轉(zhuǎn)身便往宅門走去

看來今天自己的算盤是徹底落空了！

可前腳剛邁出大堂的門，便聽見身后傳來期盼的聲音

“煩請盧縣令明日來巡街衙門一趟，本官還有些不明之處，需得細細請教。”

盧顯節(jié)大喜過望，出門時被門檻險些絆了一個踉蹌，卻不等身子站穩(wěn)，轉(zhuǎn)身連連拱手

“下官明白，多謝大人提攜！”

等到盧顯節(jié)除了宅門，魏斗煥這才站起來伸了個攔腰。

“娘的！這大乾沒有端茶送客這一說嗎？這老盧真能坐住了，小爺喝的這茶都沒顏色了！魏福！準(zhǔn)備尿桶！什么破茶這么利尿！”

......

初秋寒夜，崔家內(nèi)宅。

崔遷山面如沉水的坐在中央，傷口涂著些藥膏，在燭火的照耀下顯得溫潤晶亮，一看便不是凡品。

身側(cè)坐著一位身著華服的中年人，看上去比崔遷山年輕一些，銀面朱唇，三縷長髯，一派賢者大儒的氣質(zhì)。

“姐夫，我已經(jīng)讓成衣鋪關(guān)門了，那姓魏的真敢為這么點破事兒殺謹(jǐn)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