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人用一種極為復(fù)雜的眼神瞥了一眼顧昭，隨后俯身拾起了他案上的卷宗。

“今日之事我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壁w大人輕聲道，“小顧大人忙了一天也累了，此次順路回鄉(xiāng)不易，還是多陪陪家人吧?！?/p>

說罷，趙大人轉(zhuǎn)身離開。

顧昭身形一晃，愣愣的坐回案邊。

“沒有完全的把握，就且顧自身嗎......”

他握緊拳頭，極力壓制住眸中的不甘。

僵硬地站起身來，緩緩離開了。

可剛到老宅門口，就有小廝奔來。

“公子，您可回來了！有一個小姑娘前來拜訪您，一定要求見您！老夫人不忍她孤零零的站在門口，已經(jīng)把人請進(jìn)去了！”

顧昭猛然掀開馬車簾子：“你說什么？”

一路匆匆進(jìn)了內(nèi)院，推開母親的房門，果真見素素坐在顧老夫人旁邊，一臉乖巧的和她說話。

顧老夫人聞聲一驚，抬頭見是顧昭，臉上才緩緩恢復(fù)了慈愛的笑意。

“昭兒，有客人來找你?！?/p>

顧昭心跳如雷，匆匆走上前，抱拳對顧老夫人行禮。

“兒子行事魯莽，未曾叩門便來，請母親恕罪?！?/p>

顧老夫人含笑點(diǎn)頭，微微抬手。

“不必拘禮，倒是這小丫頭，等了你許久了?！?/p>

素素跳下椅子，小跑到顧昭面前。

甜甜的笑著，對他行禮道：“見過顧大人?！?/p>

顧昭只覺得心里發(fā)毛，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視線頻頻側(cè)向顧老夫人那邊。

顧老夫人卻恍若未聞，搭住身旁侍女的手。

“你們二人且先聊，我去更衣。”

顧老夫人自顧自的走了，堂內(nèi)只剩下顧昭二人。

顧昭嘆息一聲，一臉無奈的看著素素。

“小丫頭，我明白你是何來意。但你父親一案，圣上已有定奪，我實在是幫不到你?！?/p>

素素望向自己時，亮晶晶的眸子在聽到了這句話后逐漸暗淡了下去。

顧昭心中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但還是故作嚴(yán)肅。

“所以，你往后也不必再上門來了?！?/p>

他都已經(jīng)說的這么明白了，想必小丫頭心里也有數(shù)。

可卻聽素素啞著聲音道：“爹爹的案子，我已然知曉，并沒有任何不切實際的想法?！?/p>

顧昭驚訝的看著素素。

素素深吸了一口氣，仰起一張素白小臉，強(qiáng)扯出一抹笑容來。

“大人誤會了，我今日來，是想給大人送些糕餅的?！?/p>

素素轉(zhuǎn)身，去一旁小心翼翼的抱過一個食盒。

蓋子打開，一股清香撲面而來。

顧昭愣住：“這是......”

“這是我和娘親手做的花糕。”素素粲然一笑，“娘說，天氣漸熱，本是該做些綠豆餡兒，配以桂花醬的?？上?.....”

素素眸子暗了暗：“可惜家中敗落，只能用些陳年的紅豆做餡，還請大人不要嫌棄。待到來日家中富裕之時，定會以更好的糕點(diǎn)感謝大人當(dāng)日出手相助之恩?！?/p>

顧昭心中五味雜陳，竟不知該說些什么。

到底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小丫頭還未曾開口，就如此揣測人家。

一時間竟有些愧不敢當(dāng)，連連擺手。

“我哪里當(dāng)?shù)闷鹉銈冞@聲道謝，我......”

顧著手忙腳亂的從腰間翻出錢袋來，塞給素素。

“一點(diǎn)心意，你收下吧?！?/p>

“不不不。”素素臉上掛著一抹驚慌，連連推拒。

“原是大人對我們有恩，我們本就無以為，怎么可以收這錢？”

顧昭擺了擺手：“就當(dāng)是我買花糕的錢，你以后也不必再送東西過來了，手里的錢還是多留些顧著家中吧。”

素素卻說什么都不肯要。

“大人，爹爹雖然落難，那我們母子三人并非沒手沒腳，我們不能受嗟來之食的?！彼厮匾荒樥J(rèn)真的說道。

“而且哥哥下個月就要去漕幫做工了，我和娘也商量過了，可以做些繡活賣了換錢?！?/p>

顧昭越發(fā)難以置信：“可你才這么小......”

“我已經(jīng)五歲了！”

素素拍著自己的胸膛，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爹娘在我這么大的時候，都已經(jīng)開始讀書識字了。我雖然不能再念書，但跟著母親學(xué)習(xí)繡功還是不在話下的！”

顧昭滿眼復(fù)雜的看著素素，心像被針戳了似的，刺痛了一下。

是啊，陳遠(yuǎn)山夫婦二人雖出身不高，但到底少時也是能吃飽穿暖，還能讀書知禮的。

可是到了素素這兒卻......

早聽說他家兄妹二人聰慧過人，以往每次回鄉(xiāng)之時，也常聽母親說陳遠(yuǎn)山對家中的二子有多看重。

而如今一個只是半大少年，便要去漕幫做力工。

另一個更還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

顧昭心中不禁松動了幾分，抿了抿嘴唇。

可話到了嘴邊，趙大人之前的提點(diǎn)卻忽然如雷般在腦中炸響。

終究顧昭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又強(qiáng)硬的把錢袋子塞進(jìn)了素素手中。

“聽話，就當(dāng)是我......幫陳大人的。

素素拎著手中沉甸甸的錢袋子，只覺得連心頭也沉了幾分。

但她很快便調(diào)整了過來，迅速把錢放在了桌上，轉(zhuǎn)身就往外跑。

“大人！我不要您的錢！我先告辭了！”

素素像一團(tuán)小旋風(fēng)似的，嗖的一下就沒了影子。

顧昭愣了一下，這才后知后覺的追了出去。

“喂！等一等！”

顧昭一直追到了大門外，才終于按住了素素。

“你這......你這小丫頭，跑的也忒快了！”顧昭累的氣喘吁吁。

素素揪著袖子，鞋尖不安的在地上碾著。

“我、我怕您還要給我錢......”

顧昭無語。

什么時候給錢也成了負(fù)擔(dān)了？

罷了罷了。

顧著牽住素素的手：“這么晚了，你總得讓我送你回去才是吧？就當(dāng)是我對你送花糕的謝禮。”

素素這才輕輕呼出一口氣，眉開眼笑。

“多謝大人！”

這小丫頭，還真是率真可愛，只盼著她日后沒了父親庇護(hù)，仍能平安長大，不要吃虧。

顧昭嘆息，微微搖了搖頭，牽著素素的手走上了送她回家的方向。

一路上素素都嘰嘰喳喳的和顧昭講著家里的趣事，向來不茍言笑的顧昭也被素素這天生的樂觀給感染，數(shù)次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但忽然，素素在一個巷口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