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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沈清霜終于將三魂嚇掉七魄的小花安撫好,這才將剛剛從神像暗格中取出來的紙張從懷中拿出來。
破廟外雨勢漸歇,沈清霜指尖摸著泛黃的信紙,月光透過殘破的窗欞落在‘李真’二字上,墨跡暈染處隱約能瞧見干涸的淚痕。
信中卻不如預(yù)料之中的是王雍鳴的契信,反而字句如刀——
“爹,娘咳血已半月有余,病榻前日日喚你名諱......你既視這些信件如如珍如寶,女兒便替你收著,只求父親能在娘親去世之前歸家一見......”
良久,
纖細(xì)的指尖撫平信箋褶皺,月光穿過破廟頂?shù)目吡?,灑在紙張上,將‘吾父親啟’四個(gè)字映得慘白。
“是真真姐姐姐寫的!”小花湊上來,布老虎蹭過信紙邊緣。
小花還不識許多字,滿滿一張信箋,能認(rèn)得的字寥寥,但她卻認(rèn)得落款處的印記,真真姐姐的習(xí)慣便是在寫完字以后留下一個(gè)墨點(diǎn)般的痕跡。
沈清霜折起信件,眼眶發(fā)澀到有些疼。
顧硯之立在神像殘骸旁,玄色衣擺沾滿泥濘,目光掃過信末斑駁的血指印,
“李真偷換契書,是為威脅老李歸家?!?/p>
原本老李離家從軍十載,歸來后家庭才終于圓滿,卻有一日突然性情大變,守著鐵匠臺終日不肯歸,連家人的面也不肯見。
直到妻子病入膏肓,女兒李真偷走父親珍藏在此的信箋,只為父親能再來找此物之時(shí),能看到這封信的時(shí)候回村去見娘親最后一面。
老李那時(shí)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王雍鳴讓他做的事情不對勁,為保家人安寧,對家人有意識地疏遠(yuǎn),可家人不知道事情原委,所以更不會理解。
顧硯之抬頭望著有些泛白的天邊目光深深,“但我們必須在天亮前找到契書?!?/p>
“可這里沒有契書。”沈清霜將紙張放在殘破不堪的供桌上,“只有家書一封?!?/p>
破廟外忽有馬蹄聲逼近,玄甲衛(wèi)隔著門板急報(bào):“主子,鐵匠村方向起火了!”
三人趕到荒山腳下時(shí),焦土混著鐵腥味撲面而來。
昔日炊煙裊裊的村落,此刻只剩斷壁殘?jiān)?/p>
村口老槐樹上吊著七八具尸首,最末梢那具婦人的羅裙被燒得只剩半幅,襟口繡的并蒂蓮與小花懷中的布老虎上的花樣分毫不差。
“是張叔李嬸!”小花突然尖叫著撲向尸首。
而沈清霜如同夢魘般踉蹌著穿過殘?jiān)?,在村口不遠(yuǎn)處停下,突然俯下身撿起地上一塊門牌。
燒成炭黑門牌還能依稀辨認(rèn)出李家兩字,輕輕推開燒成炭的房門,房間內(nèi)的梁柱間斜插著半柄鐵錘,錘頭烏黑,明顯被燒之前浸過血。
沈清霜走到床邊,從蜷縮的焦尸之中扯出半幅繡帕,帕身歪歪扭扭繡著的一對鴛鴦,也同樣浸著黑血。
顧硯之抱著小花過來時(shí),只看到沈清霜背對著門口低垂著腦袋,沉默的可怕。
“逝者已矣?!鳖櫝幹е耍みM(jìn)李家?!拔視屓诉^來替鐵匠村的眾人收尸,更不會放過那些害了他們的人。”
顧硯之和懷中的小花示意一下,小花乖巧的從男人懷里下來,安靜地站在一旁。
“老李死了,他的家人也被人害死了?!鄙蚯逅蛱摽盏碾p目無神,嘴里喃喃道:“我的父親也會在明日被吊在午門之上斬首示眾?!?/p>
小花不知何時(shí)走到李家灶臺前,弱小的身軀想將在灶臺上橫死的李真姐姐抱起來,讓她走的體面些。
卻發(fā)現(xiàn)李真臨死之前雙手還死死地?fù)冈谠钆_之上,小花沒有辦法,只得向顧硯之投去求助的目光。
顧硯之看著眼前女尸的樣子,緩緩蹙起眉頭,拍了拍沈清霜的背脊。
沈清霜的眼神緩緩聚焦,看向顧硯之示意的方向,立刻走過去。
兩人配合著將李真的尸首抬下來后,沈清霜立刻蹲身掀開坍塌的灶臺。
足翻了一刻鐘,終于在豁口處發(fā)現(xiàn)卡在墻角和灶臺縫隙的鐵匣。
打開鐵匣,匣中契書朱批刺目,王雍鳴私印旁還摁著半枚帶血指印。
沈清霜指尖微顫,忽道:“李真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但她是為了父親珍重的物件,拼死都護(hù)在這。”
這個(gè)鐵匣的制作精巧,雖然可以抵擋住小火焚燒,但定是攔不了這等足足將一個(gè)村落燒燼的大火。
所以李真明白自己逃不掉這次屠村,便用血肉之軀擋在這件東西前面,生生在這被火燒死。
顧硯之突然用帕子裹住沈清霜發(fā)抖的手,她這才發(fā)覺自己掌心被鐵匣的棱角割得鮮血淋漓,“李真她偷換契書不是為威脅,只是想讓父親回家再見將死的娘親一面罷了?!?/p>
月色灑在李家屋后的老梅樹上,沈清霜將三具殘軀并排埋下。
沈清霜解下腰間梅枝佩握在掌心對著墳頭愣神。
“其實(shí)之前暗衛(wèi)就來尋過老李,但是他三緘其口,對自己會打鐵一事都絲毫不提,此次為何?”顧硯之開口問道。
沈清霜一介女流,既不會武功威脅,又無往日相識的緣分,為何老李會相信她,將一切和盤托出。
沈清霜將手中的梅枝佩遞給顧硯之,“好像是因?yàn)檫@個(gè),老李他在看到這枚玉佩以后突然就改變主意了。”
可是她不懂,這玉佩雖然上好的和田玉,但是說到底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她更不能理解臨別時(shí)老李怒吼的那一句話。
林家軍...?
是十余年前叛亂的那個(gè)林家軍嗎?
“沈小姐如何得的這玉佩?”顧硯之接過玉佩,嗓音低沉,望向她時(shí)目光如炬。
沈清霜忽然有些羞愧,攥緊拳頭,“玉佩定是與此事無關(guān)?!?/p>
關(guān)于玉佩的來歷,她只記得是她十歲那年,攀在沈府墻頭偷看隔壁練槍的少年,玉佩便是隔壁的少年郎丟過來砸她的,害的她從樹頭直接墜下來,摔到了腦子。
幾日后她再醒來時(shí),腦子里很多記憶都記不太清了,隔壁也人去樓空,滿府下人皆對隔壁一家人諱莫如深。
“我記不清了...”額間傳來刺痛感,她蹙眉按住太陽穴,忽而話鋒一轉(zhuǎn),
“顧大人清風(fēng)朗月,日理萬機(jī)。怎么會突然愿意同我一起在這給李家人下葬?”
“不是小事。”
“嗯?”
“冤魂無小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