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今天管夠！”

面對工人的熱情，林強咧嘴笑著回應。

他手腳麻利地將保溫桶和飯盒一一搬下車，迅速擺好了攤子。

“嚯！林師傅，今天還加新菜了？”

一個眼尖的工人立刻發(fā)現(xiàn)了那盆鮮嫩欲滴的小白菜，驚喜地叫了起來。

“這么新鮮，看著就得勁兒！解膩！”

“師傅，給我來一份！”另一個瘦高個兒工人迫不及待地從兜里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一塊錢?！懊罪埥o我多打點！昨天那點肉湯拌飯，香得我回味了一宿！”

“對對對，米飯給壓實點！”

“中午干活累得很，得多吃點才有力氣！”

工人們七嘴八舌，熱情比昨天高漲了不止一點半點。

林強一邊忙不迭地大聲答應著“好嘞”、“沒問題”，一邊飛快地盛飯、打菜。

他的動作，比昨天更加熟練流暢。

舀飯，加菜，蓋上飯盒蓋子，一氣呵成，幾乎沒有絲毫停頓。

今天的土豆燒肉，因為嚴格按照系統(tǒng)建議加重了油鹽，顏色顯得更加紅亮誘人。

那股醬香混合著肉香的氣味，毫不講理地鉆進每個路過工人的鼻孔。

新增加的蒜蓉炒小白菜，清脆鮮嫩，蒜香撲鼻，光是看著就讓人食欲大增。

最關鍵的是，他牢牢記住了系統(tǒng)的提示——“管飽是核心競爭力！”

每一份米飯，他都先打得冒尖，再用大鐵勺的勺子背，狠狠地往下壓實。

確保每一份飯盒都沉甸甸的，分量絕對扎實得驚人。

遞出每一份飯盒前，他都會拿出疊得整整齊齊的干凈白布。

仔細擦去飯盒邊緣的任何一點湯汁油漬。

這個在旁人看來或許有些多余的小小細節(jié)，再次被不少排隊的工人看在了眼里。

“嘿，你還別說，林師傅這人是真講究！”一個剛拿到飯盒的工人，忍不住對著同伴低聲贊嘆道。

“以前在別處買盒飯，那飯盒邊上糊得油乎乎的，都沒法下手。”

“可不是嘛，”旁邊的工友立刻附和，“看著就干凈，吃著心里也踏實！”

這些細微之處的用心，在一點一滴地改變著工人們對林強固有的刻板印象。

他好像不再是那個一提起就讓人搖頭的“爛賭鬼林強”了。

而是逐漸變成了“做飯好吃又講究的林師傅”。

口碑，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有著驚人的力量。

昨天嘗過鮮的回頭客，今天幾乎無一例外都帶來了新的同事。

一傳十，十傳百。

效果立竿見影。

還不到四十分鐘，林強帶來的三大保溫桶飯菜，再次被搶購一空！

后面還有不少聞訊趕來的工人，因為沒買到而扼腕嘆息，連連跺腳。

他們圍著林強追問：“林師傅，明天還來不來？”

“明天能不能多準備點??？我們哥幾個都等著呢！”

收攤的時候，林強推著車，躲到僻靜的角落里清點今天的收入。

他將那個破舊的帆布錢袋解開，把里面花花綠綠的零錢全都倒在地上。

一塊的，五毛的，兩毛的，一毛的......還有一些硬幣。

當他仔仔細細數(shù)清楚這堆零錢的總額時，他的呼吸幾乎在一瞬間停滯了。

二十七塊四毛五！

整整二十七塊四毛五！

比昨天，翻了一倍還多！

握著這筆沉甸甸的“巨款”，林強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顫抖。

一天！

僅僅一天的時間！

他就賺到了過去在工廠里累死累活干一個星期，才能勉強拿到的工資！

這種巨大的沖擊讓他一時間甚至有些恍惚，覺得不太真實。

接下來的幾天，林強的盒飯生意，是徹底地火了。

每天清晨，天還沒大亮，他的攤位前總是早早地就排起了長隊。

黑壓壓的一片，蔚為壯觀。

工人們對他的稱呼，也從一開始帶著距離感的“師傅”。

逐漸變成了透著親切和熟絡的“林師傅”、“強哥”。

“林師傅，你這燒肉到底咋做的？香死個人了！我家婆娘也試著做了，就做不出你這個味兒！”

“強哥，明天能不能給哥幾個搞個辣子雞丁嘗嘗？饞這口好久了！”

“林師傅的盒飯，料足，味好，還干凈！比咱們廠里食堂那豬食強一百倍！”

類似的贊譽聲，幾乎每天都能聽到。

林強的收入也隨之水漲船高，每天都能穩(wěn)定在三十塊錢上下。

這個數(shù)字，在1990年的江城，對于一個普通工人家庭來說，簡直是天文數(shù)字。

他甚至開始認真地考慮，是不是應該再添置幾個保溫桶，擴大生產(chǎn)規(guī)模？

或者，干脆雇個人來幫忙打飯收錢？

那個破舊的帆布錢袋，一天比一天更沉。

仿佛里面裝的不是錢，而是能夠撫平傷痛、帶來希望的良藥。

它沉甸甸地墜在腰間，也沉甸甸地熨帖著他那顆曾經(jīng)千瘡百孔的心。

這天傍晚，收攤回家的路上，林強騎著那輛破舊的二八大杠自行車。

路過鎮(zhèn)上那家唯一的小小的國營點心鋪。

鋪子不大，門臉也有些陳舊了。

但臨街的玻璃櫥窗卻擦得锃亮，在夕陽下反射著溫暖的光。

櫥窗里面，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各種誘人的糕點。

雞蛋糕、桃酥、綠豆糕......琳瑯滿目，散發(fā)著甜膩的香氣。

他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落在了櫥窗最角落里那一盤點心上。

色澤棕紅，油亮誘人，表面還撒著些許芝麻。

是紅糖糕。

心臟，在那一瞬間停滯。

他記得很清楚。

非常非常清楚。

蘇晴，以前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家店的紅糖糕。

剛結婚那會兒，日子雖然過得清貧，緊巴巴的。

但他偶爾也會從牙縫里省下幾毛錢，偷偷給她買上一塊解解饞。

他永遠記得，那時候，她每次吃到紅糖糕時，眼睛都會笑得像彎彎的月牙。

那滿足又珍惜的小模樣，能一直甜到他的心坎里去。

可是后來......

后來他迷上了dubo，輸紅了眼，變成了人見人嫌的賭鬼。

別說給她買點心了，連家里的米缸都常常是空的。

他到底有多久，沒有再給她買過一塊紅糖糕了？

一年？

兩年？

還是更久？

他已經(jīng)記不清了。

那些混賬的歲月，他不愿去回想，也不敢去細想。

林強停下自行車，雙腳撐地，站在點心鋪的門口。像生了根一樣挪不動步子。

夕陽的余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孤獨地投射在斑駁的石板路上。

口袋里，揣著今天剛賺到的三十多塊錢，沉甸甸的。

他猶豫了片刻。

手心里，微微滲出了一些汗?jié)瘛?/p>

最終，他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那扇會發(fā)出“吱呀”一聲輕響的玻璃門。

“同志，給我來一塊紅糖糕?！?/p>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嶄新的一元錢紙幣，遞給柜臺后面那個穿著白大褂、戴著白帽子的售貨員阿姨。

紅糖糕用一張蠟黃的油紙仔細包好，遞到他手上時，還帶著一絲剛出爐不久的溫熱。

回到家。

推開那扇有些掉漆的木門。

蘇晴正在院子里晾曬剛洗好的衣服。

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溫柔地灑在她身上，為她略顯單薄的側影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

她將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舊床單用力擰干，踮起腳尖，吃力地晾在院子中央的竹竿上。

林強走到她身后，停頓了一下。

將那個還帶著溫熱的油紙包，有些笨拙地，甚至可以說是僵硬地，遞了過去。

“路過......看不少人排隊買，就順手買了一塊。”

他找了個自己都覺得蹩腳的理由。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自然，甚至是緊張。

“你......嘗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