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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陳繼文癱坐在地上,渾身冰冷。父親的話像一把把淬毒的冰錐,將他最后一點僥幸和幻想徹底擊碎。
陳硯山不是小叔,是野種!是帶著血海深仇、回來毀滅一切的煞神!而自己......自己和父親,手上沾著他母親的血!
這就是他如此冷酷、如此瘋狂報復的原因!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比碼頭上的羞辱更甚!那是面對一個不死不休、且擁有絕對力量的復仇者的絕望!
“爹......那......那我們怎么辦?”陳繼文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充滿了無助和恐慌,“他......他會殺了我們的!他一定會殺了我們的!”
陳鴻儒看著兒子這副嚇破了膽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不耐和更深的憂慮。他強壓下心頭的恐懼,眼神變得陰狠而瘋狂:
“怕什么?!他再狠,也是野種!陳家......終究是我們的陳家!只要他還是姓陳,只要他還頂著這個姓,他就不敢真的把我們趕盡殺絕!
否則,他就是欺師滅祖!就是徹底斷了陳家根基!外面那些依附陳家的勢力,也不會答應!”
他枯瘦的手緊緊抓住供桌邊緣,支撐著虛弱的身體。
“當務之急......是除掉那個女人!只要那個賤人死了!陳硯山這把刀就斷了!他再狠,難道還能為了一個死掉的‘工具’,徹底掀翻整個陳家不成?到時候,我們有的是辦法......慢慢收拾他!”
陳繼文看著父親眼中那瘋狂而狠戾的光芒,心中那被恐懼壓制的怨毒再次翻涌起來。對,只要蘇繡娘死了......只要那個賤人死了!
陳硯山的報復就失去了最鋒利的刃!他陳繼文,還是陳家的嫡子!未來的希望!
一絲陰冷的殺意,悄然爬上了陳繼文慘白的臉。他掙扎著從冰冷的地上爬起來,眼中重新燃起火焰,那是被恐懼扭曲后的、更加瘋狂的火焰。
屋子內(nèi),燭火搖曳。父子二人站在桌前,一個虛弱陰狠,一個怨毒瘋狂。空氣里彌漫著陰謀和殺機的味道,比香燭的煙霧更加濃重。
“蘇繡娘”三個字,在昏黃的燈火下,如同一個醒目的靶心,被無形的殺機牢牢鎖定。
供桌之上,一塊屬于陳鴻儒父親、陳硯山名義上“祖父”的牌位,在燭光晃動中,投下扭曲而沉重的陰影,仿佛在無聲地注視著這場血脈扭曲、仇恨滋生的黑暗謀劃。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書房內(nèi)父子二人慘白的臉。雷聲轟鳴,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
而在陳府最高的閣樓上,一個黑影靜靜地立在窗前,俯瞰著雨幕中燈火通明的陳府大院。
陳硯山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冰冷的槍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游戲才剛剛開始,大哥。"他對著虛空輕聲說道,聲音消散在雨聲中。
......
陳府的正廳從未像今日這般燈火通明,卻又彌漫著比靈堂更陰森的寒意。
數(shù)十盞白慘慘的西洋汽燈高懸,將廳內(nèi)照得亮如白晝,卻驅(qū)不散那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壓抑。
空氣里混雜著廉價香燭燃燒的刺鼻氣味,和來自陳硯山那些如狼似虎、腰佩槍械的親衛(wèi)身上的硝煙味,以及一種源自心底的、無聲的恐懼。
沒有喜慶的紅色,沒有喧鬧的賓客。
只有陳家族老們,穿著象征身份的長袍馬褂,如同被押解的囚徒,面無人色、抖如篩糠地被“請”在兩側(cè)的酸枝木太師椅上。
為首的老族長陳鴻禮,花白的胡須顫抖著,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廳堂中央,充滿了驚懼與絕望。
陳繼文和他那位留洋歸來的未婚妻林晚晴,被兩個眼神冰冷的灰衣壯漢“護衛(wèi)”在靠近供桌的位置。
陳繼文臉色慘白如紙,嘴唇緊抿,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怨毒和深入骨髓的屈辱,昂貴的絲綢長衫下擺,隱隱能看到可疑的深色濕痕。
林晚晴緊緊抓著他的手臂,精心描畫的妝容也掩蓋不住她花容失色的驚惶,那雙曾顧盼生輝的美目里,只剩下無邊的恐懼,仿佛置身于噩夢之中。
供桌之上,陳家的列祖列宗牌位林立,在慘白的燈光下沉默地注視著下方這場荒誕而殘酷的儀式。
“吉時到——!”管家干澀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在死寂中響起,如同喪鐘。沒有拜天地,沒有拜高堂。
只有陳硯山對著供桌上那排冰冷的牌位,用他那沙啞低沉、毫無感情的聲音,簡短地宣告:“陳硯山,今日迎娶蘇氏繡娘為妻。祖宗見證?!?/p>
宣告完畢,他轉(zhuǎn)向被迫站在前方的陳繼文,目光冰冷,命令道:“敬茶。叫嬸娘。”
“嬸娘”兩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陳繼文的心上!
他身體猛地一顫,臉色由白轉(zhuǎn)青,嘴唇哆嗦著,怨毒的目光幾乎要將蘇繡娘生吞活剝。
他身邊的留洋大小姐更是倒吸一口涼氣,驚恐地捂住了嘴。
一個婆子端著一個紅漆托盤走上前,上面放著兩盞熱氣騰騰的蓋碗茶。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陳繼文身上。
燭火跳躍,在他慘白扭曲的臉上投下晃動的陰影。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秒都如同酷刑。
在陳硯山那無聲卻重若千鈞的注視下,在蘇繡娘
冰冷如霜、帶著一絲若有若無嘲諷的目光下,陳繼文臉上的肌肉劇烈抽搐著,巨大的屈辱感幾乎要將他撕裂。
最終,那深入骨髓的恐懼壓倒了所有的反抗。他顫抖著伸出手,手指僵硬地端起其中一盞茶。
茶水因為他的顫抖而劇烈晃動,滾燙的茶水濺出來,燙紅了他的手背,他卻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