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不約而同的怯望向葉英華。

和葉英華冷厲的眼神對視正著。

不說其他人，一向家里家外橫著走的余貴平，都頓覺渾身的皮驟然一緊。

邪門！

太邪門了！

老太婆還是那張臉。

可眼下和先前判若兩人。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容他們深想，葉英華就走了過來。

余貴平顫聲道，“你、你想干什么？”

他的聲音全然沒有了先前的囂張橫氣，只剩驚恐怯懦。

脫臼的兩只胳膊火辣辣的疼，臉頰連帶著嘴巴也疼的直抽抽。

這些疼痛都在無聲警告他。

眼前人不管還是不是他們的娘，都不能輕易再惹！

葉英華不語，撿起繩子頭，“起來！”

兩家人齊齊一怔，隨后就忙不迭亂七八糟的站了起來。

葉英華牽著他們進了院子，然后把繩子頭一丟，“重新跪好！”

幾個人又亂七八糟的重新跪好。

末了，葉英華一個多余的眼神都不在給他們，眼神望出院門外的同時，伸手朝外面招了招。

手卻僵在了半空。

剛才一直乖乖站在原地不動的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葉英華心里一緊，緊步就要出去。

“老......娘！”

猜出葉英華的心思，余貴祥下意識喊出口，“你千萬不要把......”

隨著葉英華一個斜眼過來，他的后半句話，生生咽進了肚子里。

“從現(xiàn)在起，我沒有讓你們說話之前，不要在我面前發(fā)出一丁點聲音，否則......”

葉英華頓了頓，冷冷的看了眼墻角的扁擔。

余家兄弟幾人面色一僵，呼吸都輕了。

葉英華收回眼神，頭也不回的跨出了院子，從外面把院門反鎖好后，就急急朝村尾奔去。

“肚肚乖！”

“阿奶忙，我們、要乖乖，不餓餓嗷！”

“肚肚乖噢，不餓餓的！！”

“睡覺覺，好不好？覺覺，就不餓餓了～”

奶呼呼的童聲遠遠傳來，葉興華不由的放輕了腳步，眉心擰出一抹揪疼。

聲音是從眼前不遠處，山腳下的一處窯洞里傳出來的。

是崽崽的聲音。

余家兄弟本就憎惡小家伙，覺得她生來就是個吃白食的，發(fā)現(xiàn)小家伙是災星命格后，就來村尾這處山腳下，挖了這個窯洞。

那時候，崽崽剛滿周歲，走路還搖搖晃晃站不穩(wěn)，就被送到了這里。

余家兄弟只許原身兩日送一次飯食，任小家伙自生自滅，這樣一來，頂多落個虐待侄女的名聲，算不得殺人。

加上崽崽災星命格的事情人盡皆知，沒有人會追究他們什么。

原身怕兩個兒子，也怕這個災星小孫女給余家?guī)矶蜻\，只能默許兩個兒子的行為。

但到底是心軟，每天都會悄悄把自己的口糧省一點下來，趁半夜給崽崽送來。

崽崽就靠著這一日一頓吃食，磕磕絆絆長到了三歲。

葉英華停在了窯洞前。

窯洞口五尺來高，還壘了個近三尺的泥墻門。

這個高度，足以限制一兩歲的孩子爬出來。

三歲的崽崽想要爬出來，也不容易。

秋日午后的陽光沒什么力道，透著窯洞所留不大的空隙，稀薄的覆灑進去些許。

小家伙蜷縮在洞口，小手輕輕的拍著小肚子，一下一下的哄自己睡覺。

“乖乖，覺覺！”

“覺覺，就不餓啦！”

“要乖乖，等阿奶～”

“天黑，阿奶就來啦！”

“狗丫不怕哦，阿奶......阿奶，一定會來噠......”

哄著哄著，小人兒吸了吸鼻子，小手趕緊揩了揩眼角。

陽光窘迫落在她濕漉漉的眼睫上，折射出委屈迷茫的瑩光。

“今天，有大事了！”

“阿奶今天不來，明天......明天一定會來！”

“狗丫不怕！”

“乖肚肚，我們，可以忍住的，對叭？”

葉英華手拳攥緊，眼底泛上濕意。

兩年多。

六百多個日日夜夜。

小家伙就是這么一日一日的自己哄著自己，期盼等侯著阿奶每天來送飯，借著這一點點零星的溫暖和愛，熬過孤獨恐懼的漫長黑夜。

災星？厄運？

葉英華揮手勾掉眼角的濕意，堅定不移的面色，就是她對這兩個詞最好的譏諷。

對未發(fā)生的事胡亂臆想，會動搖心志，還會亂了當下的決策。

只要心不亂膽氣不散，就算天塌下來，也能頂一陣！

這是爺爺教她的諸多立世道理中，其中的一條。

她前世能走向國防高位，就是對爺爺教誨最好的驗證。

什么災星厄運，她葉英華不懼！

“瑞寶！”

葉英華走到泥墻前，朝洞里的小家伙輕聲道，“阿奶來接你回家了！”

余錦瑞。

這是瑞寶娘咽氣之前，喊出口的名字。

她不是什么狗丫。

也是曾被娘親豁出命誕下，并期待她前路吉祥似錦的心肝寶貝。

小人兒拍肚子的小手頓住了。

大眼睛猛然睜開，然后就看到阿奶熟悉的臉。

僵怔了一瞬后，小家伙一溜坐起了身。

她呆呆的看著葉英華，小腦瓜好像還沒轉(zhuǎn)過來。

葉英華唇邊揚起溫和，朝小家伙伸手招招，“來，瑞寶，阿奶接你回家！”

小人兒大眼一震，“回、回家？”

“阿奶，要帶狗丫回家？”

小臉滿是不可置信，小手卻忍不住朝葉英華的手伸了過去。

這是她一直奢求，卻從來夠不到的溫暖??！

可隨后小家伙就想起什么，剛碰到葉英華的指尖，小手就猛的縮了回來。

然后就飛快爬起來，縮站到窯洞的最里面。

“阿奶......狗丫是災星，是怪嗚，會害人的，不能回家！”

小身子被窯洞里側(cè)的黑暗吞沒，一雙大眼卻死死的盯著洞口的葉英華，閃爍著的期待渴望的星芒。

怕極了阿奶聽到災星兩個字，會立刻轉(zhuǎn)身走掉。

葉英華心口揪了揪，下意識想上前，卻被泥墻擋住。

她眉心微蹙，后退了兩步。

崽崽眼底的光猛然黯下去一截，小腳忍不住跟著朝前蠕了蠕。

阿奶，別走......

葉英華蓄力抬腳，猛的朝泥墻一踹。

轟——

泥墻直接塌方。

本來就是為了困在住一個孩子，當初壘的并不算太上心，加上兩年的風吹日曬，葉英華不過用了三五分力氣就讓它土崩瓦解。

崽崽瞪大了眼，小臉漫上一絲害怕。

阿奶......好像不是阿奶了。

阿奶，會像打大叔二叔一樣，打狗丫嗎？

正想著，洞口的陽光被葉英華的身形擋住。

崽崽不安的朝后縮了縮，貼緊了墻壁。

“阿奶，狗丫乖的......別打，好叭？”

“阿奶別動，狗丫寄幾打！”

“碰狗丫，是害阿奶的！”

葉英華的逼近讓小人兒驚慌又無措，躲無可躲后，只能揚起小手打向自己的小身子。

葉英華眼疾手快的握住了崽崽的小手。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