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棣緩緩直起腰桿時，跟余閑平等待之。

遠處的幽暗通道，幾雙虎目全程不敢放松。

錦衣衛(wèi)們震驚之余，又默契地退了出去。

隨著皇城的鐵鎖嘩啦作響，一匹快馬驅(qū)散了大明宮的沉寂。

幾聲耳語后。

“你說什么？”

激憤質(zhì)問過后，身旁一眾宮人紛紛跪下，太子朱標更是跪在最前列。

那句“父皇息怒”尚未出口，坐在皇位的朱元璋微瞇眼睛。

眾人心跳加快，無比緊張的豎起耳朵，同時低著頭不敢直視帝王。

片刻后，錦衣衛(wèi)壯著膽子又重復(fù)一遍，帝王的面色又陰沉幾分。

“也就是說，進了詔獄，老四還不安分？”

“整整三天時間，非但沒有反省，還拜了一個死囚當(dāng)先生？”

“這是把詔獄當(dāng)學(xué)堂了？”

錦衣衛(wèi)的回答，配合著殿內(nèi)燭火忽明忽暗，似乎預(yù)示著老四的屁股又得挨揍了。

眾人對兇相和壓迫感束手無策時，朱標挺身而出。

“父皇，情報或許有誤，要說老四脾氣硬咱認?！?/p>

“要說自降身價，與死囚同流合污，兒臣第一個不答應(yīng)！”

他們雖然是皇家，卻與尋常勾心斗角的皇室不同。

朱家子孫福厚，年長的幾個兒子隨朱元璋馬背上征討天下，朱標和弟弟們的情誼可謂非常。

朱標苦口婆心地勸說，一點效果都沒起。

“護護護，既然你當(dāng)大哥的愛護犢子，那是覺得錦衣衛(wèi)看錯？”

聽到這里，朱標底氣弱了下去。

錦衣衛(wèi)及其詔獄機構(gòu)，隸屬父皇初創(chuàng)，號稱搜羅天下事。

想來以老四的身份，錦衣衛(wèi)也不敢編排捏造。

可他就是想不通，一個死囚憑什么讓藩王下跪？

本來老四進詔獄，父皇只想嚇唬嚇唬，這下難收場了。

“完蛋玩意！”

罵完不夠解氣，朱元璋隨手抓起玉如意就想砸。

“這是養(yǎng)個了什么混帳！”

“爹！使不得啊，這是娘好不容易搜羅......”

朱標、秉筆太監(jiān)王和紛紛阻攔，一窩蜂擁到腳底。

情急之下，朱標無奈脫口而出。

“玉器珍貴，不該棄之如泥沙?！?/p>

“都說孟母三遷，四弟驟然遷入詔獄，受奸人指示學(xué)壞了，并非他的錯?！?/p>

“退一萬步說......”

朱標吞咽口水，猶豫會不會觸動雷池。

“四弟雖然性子倔強，但婚姻大事關(guān)系一生，他想娶自己喜歡的，未必非要選徐家的女子?！?/p>

“父皇莫急，待我與四弟好好談?wù)?，年輕人血氣方剛也正常，畢竟強扭的瓜不甜。”

朱元璋擺了擺手，多一句都聽不下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輪不到他做老子的主！”

“看看這小子親自挑的老師，就知道他挑女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樣。”

說完，朱元璋扔下一張抄錄的詩句。

朱標撿起來后，仔細打量了幾眼，半天抬不起頭。

“這就是老四選的人.....；.”

朱元璋見兒子詫異，有那么一丁點興趣。

“你覺得這詩如何？”

朱標明白，這是一道送命題，往死里罵就完事了。

可親眼目睹“狂言”，朱標不知如何形容。

面對炙熱的眼神，朱標長嘆一聲，深沉地說：“此人要么是膽子滔天的狂妄之輩，要么就是驚世大才?！?/p>

才你娘的腦袋！朱元璋更生氣了，當(dāng)然也剎住了嘴。

“狗屁大才，他就是個快死的人?！?/p>

“知道了老四身份貴重，專門寫出這種詩詞來勾引我兒?！?/p>

“別說的那么好聽，一切，只為求個活命的機會?！?/p>

太監(jiān)王和附和道：“陛下當(dāng)真高屋建瓴、一陣見血......”

兩人一唱一和，朱標難掩疑惑。

“父皇，這樣猜是不行的，要不咱們?nèi)タ纯??！?/p>

“如果詔獄真抓了學(xué)識大儒，聽聽也無妨?！?/p>

“但要是余閑虛張聲勢，也該早早提醒老四，省得誤入歧途啊?！?/p>

這話說得在理，朱元璋當(dāng)即同意，與太子起身前往詔獄。

...

詔獄大門前。

“參見......”

門口守衛(wèi)正要齊聲拜見，朱元璋就讓他們不要出聲。

朱元璋一路輕車熟路，悄悄的來到了朱棣和余閑隔壁的房間。

周圍牢房構(gòu)造緊密，只要不是大聲說話，幾乎只能聽見細密的聲響。

“聽墻角，非大丈夫所為啊......”

朱標回過味來，總覺得一家人偷偷摸摸的，很沒必要。

“什么叫沒必要！你就是讀書太多，腦子都迂了?！?/p>

“老四年紀輕輕，沒幾天功夫就被誆騙認師，這說明什么？”

“這個叫閑余的......”

“噢，余閑！他心機得多深沉！想必是個老油條了！”

朱標完全能理解父皇這么做的原因，無論老四多荒唐，總得先從源頭下手。

如果沖上去質(zhì)問，撬開奸人的嘴，還是有點難度的。

“老大啊，爹行走世間，講究的就是一個洞察人心！”

話說到這份上，朱標明白沒有回轉(zhuǎn)余地了，只好也湊上前。

...

另一邊。

余閑喝了口水，挑眉道：“你剛才說，大丈夫應(yīng)該文能下馬鎮(zhèn)朝綱，武能上馬征三軍？”

朱棣以為對方?jīng)]聽清，又重復(fù)一遍：“對啊，總不能一樣不占吧？”

“然后呢？”

余閑忽如其來德的反問，打得朱棣猝不及防。

“然后，當(dāng)然是投身朝廷，蕩平韃子，振興大明，助朱家一族傳世千秋萬代......”

余閑啞然失笑，朱家的二代子弟，還算忠義，不愧是朱元璋的遠方表親。

“嗯，夢里什么都有?！?/p>

“可在朝廷的眼里，除了跟韃子斗，跟亂賊斗，來來去去只跟人斗?！?/p>

朱棣不明白了，那還能跟誰斗？

不把惡人拔除干凈，大明國土永無安寧之日。

燕云十六州收回來了，但還有遼東、云南等漢人失地，險峻非常！

想到蒙元暴政，朱棣氣不打一處來，怒喝一聲。

“不光要跟元人斗！還要斗到死。”

“人間疾苦今尚在，我忘不了，也不敢忘！”

大明發(fā)展數(shù)年，早過了百姓食不果腹、尸橫遍野的落后階段了。

但一想到這片大地上，還有人被韃子壓得抬不起頭，朱棣便恨得牙癢。

墻壁那邊。

老四斬釘截鐵的語氣，被聽得一清二楚。

朱標頻頻點頭：“老四到底是個有血性的，父皇可以放心了?！?/p>

一旁，朱元璋眸中怒氣消減大半，板著臉道：“看來他還知道自己姓朱。”

朱標憋住笑意，心想父子兩哪有隔夜仇的呢。

倒是這個余閑，東拉西扯，到底想該說什么。

就在這時。

隔壁傳來一聲輕笑。

“小朱弟啊。”

“與人斗，勝負終能分?！?/p>

“別說是你，就連當(dāng)今陛下，都未曾參破當(dāng)今時局的玄機?！?/p>

“我們馬上要進入時代最浮躁動蕩的年代?！?/p>

“跟人斗贏了，只能算你厲害......”

“可要與天公斗，你，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