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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日頭正懸,將東宮正殿的朱紅大門照得宛如赤玉,琉璃瓦上的殘雪泛著細碎金芒,十二道垂脊末端的銅雀在晴空下舒展雙翼,銜著的青銅鈴鐺被北風(fēng)吹得輕晃。
西直門外,玉珠有些顧慮道:“主子,我們可要等等爺?”
今日東宮設(shè)宴,邀群臣賞美品茶、作詩清談,來的都是京中世家望族,若是自家主子孤零零一人赴宴,不知那些長舌婦又該怎樣奚落排擠。
宋令儀坐在轎輦里一笑置之,“說得好像他來會有什么不同?!?/p>
與他在一處,自己才會覺得羞赧。
到御梅園時,千樹紅梅壓雪,暗香如潮水絲絲沁人心脾,閣內(nèi)臨窗的公子們裹著狐裘,捏著茶杯的指尖被暖爐暖得發(fā)紅。
宋令儀到賞梅閣時謝清和正與一眾世家公子在一起高談闊論,言笑晏晏。
太子妃許若淼坐在官眷之中,最先瞧見了宋令儀,向著她微微頷首淺笑。
今日大宴賓客,宋令儀如今的身份是謝家三夫人,謝家雖是大族世家但朝中為官子弟不似當(dāng)年,少之又少,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不堪許若淼親自相迎。
何況......宋令儀曾千叮嚀萬囑咐,莫要被人知道她們關(guān)系親昵要好,她就是如此萬般妥帖的人,許若淼雖然不知她為何要離開潛邸,但明白宋令儀定是有自己的難處。
坐在一旁的柳氏望見宋令儀驚喜道:“哎?這不是謝三夫人嗎,左等右等總算是把你給盼來了!”
說著她徑直走上前拉住宋令儀的手,十分親熱。
柳氏是昭武校尉張安的夫人,宋令儀與她見過幾面,起初她對自己白百般殷切,宋令儀也只當(dāng)她是個熱心腸的人,后來相見多了宋令儀發(fā)覺她心思不純,明里暗里挑撥世家官眷敵視自己。
宋令儀查了一番才得知,柳氏閨閣時曾愛慕過謝清和,只可惜是她一廂情愿,所以如今她便將從前的不甘統(tǒng)統(tǒng)發(fā)泄在宋令儀身上。
柳氏硬生生將宋令儀拉到謝清和身邊,笑道:“你與謝三公子怎么不是一道來的?方才我還再問謝三公子你可是生病了?!?/p>
湊近謝清和身邊,一股子膩人的脂粉香撲面而來,多半又是昨夜與宋新霜纏綿過了頭,都忘了沐浴更衣。
宋令儀用力將自己的手從中抽開,“我身子康健,讓夫人多慮了?!?/p>
“三郎!你看這枝梅花是不是比方才的更好!”
忽而身后傳來一嬌俏女聲,宋新霜步伐輕快越過宋令儀直奔謝清和面前,得意洋洋地擺弄自己手里的梅枝。
一時間閣內(nèi)靜了一片,紛紛看向宋令儀。
難怪方才進門時許多人看自己的眼神甚是古怪,謝清和風(fēng)流竟毫不避諱,風(fēng)流到人前了。
謝清和略是尷尬地笑了笑:“好看,好看,讓人收著吧?!?/p>
宋令儀笑了笑,謝老夫人看不上她鄉(xiāng)野長大,可真正上不得臺面的又是誰?
片刻,宋新霜才回頭看見宋令儀,甚是歡喜到:“呀,姐姐你也來了!”
宋令儀微微側(cè)首,冷眼看著宋新霜故作姿態(tài)的樣。
“霜兒她......”
謝清和本想與宋令儀解釋,可宋令儀對此不甚在意。
“入座吧?!?/p>
她錯過身徑直朝正殿走去。
論資排輩,宋令儀只能跟著謝清和坐到殿內(nèi)右后位,身邊坐著的都是往常與謝清和交好的世家子弟及其家眷。
宋新霜跟在謝清和身后寸步不離。
謝清和輕拍了拍她的肩,溫聲道:“霜兒,你坐這邊?!?/p>
席間有人注意,“那謝家三郎身邊的女子不是宋家二小姐嗎?怎的姐姐赴宴,還帶妹妹一道?”
一旁的柳氏笑道:“你懂什么,宋二姑娘是跟著謝三郎來的,若不是宋二姑娘前些年染病不愈,如今的謝三夫人理應(yīng)是宋二姑娘才對?!?/p>
“是了是了,如今宋二姑娘病愈,要我說,做長姐的就該讓出位置來,怎好搶了妹妹的?若非宋二姑娘心善,她一個鄉(xiāng)野村姑哪有福氣進謝家的門?!?/p>
尖酸刻薄,惡言惡語。
坐在殿上的許若淼微微皺眉,想出口替宋令儀分辯幾句,宋令儀卻目光示意她不必為她出頭。
從前自己總是躲在那人身后,可路是自己選的,她不能總靠著別人替自己遮風(fēng)擋雨。
“在東宮殿上大放厥詞,聲如犬吠,誰不知禮數(shù),明眼人一看便知。”
“你罵誰是狗!”
“誰應(yīng)我罵誰,不愧是高門貴府調(diào)教出來的,厚顏無恥倒是比我更勝一籌?!?/p>
婦人被氣的面紅耳赤,宋令儀不急不緩回頭,“恕我唐突,只是我奉勸您少盯著別人,多留心自家后院,小心火大燒身,嫁不嫁娶不娶的都是造化,別人視若珍寶的......”
說時,宋令儀目光看向謝清和與宋新霜二人。
“我棄之如敝履?!?/p>
目光意味深長。
宋新霜臉色甚是難堪,宋令儀剛剛那句“別人珍寶,她棄如敝履”明明就是在諷刺她!
宴會結(jié)束,時值傍晚,宋令儀坐著轎輦到西直門乘馬車回府。
可還未上車就被謝清和攔下。
“你方才在席間的話是何意思?”
“爺是聰明人,不需要我侮辱你兩遍吧。”
“宋令儀!你好大的膽子!”
她一把甩開謝清和的手,“膽大?總比你們眾目睽睽下不知廉恥的好!”
宋令儀看向他的目光麻木冷淡,沒有一絲哀慟,甚至還有幾分鄙棄。
“你跟我回去。”
謝清和捉住她的手,強硬將宋令儀拉上馬車回府,氣頭上的他竟忘了宋新霜還跟在自己身后。
“三郎!三郎!......”
宋新霜喚了好幾聲,只看馬車頭也不回地朝上街上駛?cè)ィ涡滤獨獾膶⑹掷锾渝p的琉璃花簪摔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該死的宋令儀,她為何要回來!”
宋新霜想要她死,可派去探查她身世的人全都無功而返,宋令儀過往的那些年如同消失了一般,沒有絲毫風(fēng)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