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珉從小就喜歡我，他帶我爬樹摸魚到處玩，給我買漫畫小說游戲機。

而對周絮，他只有冷漠的話語，和嚴(yán)厲尖刻的指責(zé)。

因為這份偏愛，我欣然接受了他的表白。

直到我錯接到他打給周絮的電話，那語氣盡是纏綿與懺悔。

“對不起絮絮，只有周魚陷進泥里，你才能被所有人看到?！?/p>

我就是周魚。

當(dāng)天我就撥通了父親的電話，“爸，我同意去國外讀書?！?/p>

1

“想清楚就不要后悔?！?/p>

再一次聽到爸爸的聲音，我有些恍惚。

我們關(guān)系很差。

他卻不得不依照我媽的遺愿將我培養(yǎng)成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可惜，我跟著江珉，沒個正形。

翹課、逃學(xué)、上網(wǎng)吧樣樣精通。

被董事會各種挑剔。

我卻甘之如飴。

十多年，江珉對我太重要了。

在一次偶然間，得知江珉對我的好，是為了周絮時，我第一的反應(yīng)是不相信。

但是很快，我爸就甩出了一疊致命證據(jù)。

江珉每次逃課，特地多繞一條街買的奶茶，是給周絮的，我是順帶。

江珉帶我上網(wǎng)吧，說是帶我放縱放松，其實是想把我?guī)摹?/p>

江珉帶我翹課，是因為那樣，我爸給我請的名師就能留給周絮。

證據(jù)太多，可我還是不肯相信，那個從小就陪在我身邊的江珉不會這樣對我。

但現(xiàn)在，親耳聽到那些話，我心底那最后一絲希冀被砸的粉碎。

我顫抖著聲音：“不后悔，下個月就走吧?！?/p>

2

高考還剩一個月，江珉大概也清楚我無力回天，所以對我的包容更是毫無底線。

他攬著我的肩，走到教室的講臺上，大聲宣告。

“今天周魚的生日，我請大家去吃飯?！?/p>

高中壓力大，壓抑非常，急需尋找一個宣泄口。

“我靠我靠，撒狗糧啊?！?/p>

伴隨著雀躍聲，全班人都表示參加。

我一眼瞟到臺下，周絮低著頭，站起身跑了出去。

江珉沒在我身邊待多久，宣布完這個消息，他瞟了一眼周絮離開的方向，也出了門。

我跟在江珉身后，很快，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把周絮困在墻角。

江珉壓抑著低吼：“你為什么接受？我對你的感情你看不到嗎？！”

周絮抽噎聲一頓，接著怯怯流淚。

“可是你和周魚表白，還對她那么好?！?/p>

江珉一手砸在墻上，努力使語氣柔和下來。

“不是你讓我和她表白的嗎？你說你回周家沒有安全感，你說周魚太優(yōu)秀，大家關(guān)注不到你?！?/p>

“所以你希望她學(xué)壞一點，大家就會覺得你好一點?！?/p>

江珉這么生氣，是因為今天有個男孩給周絮遞情書。

周絮和江珉賭氣，接受了。

瞧，他整天和我在一起，周絮的消息卻一點也沒漏。

“可你和她一起長大，感情那么深厚?！?/p>

是呀，青梅竹馬、形影不離，可江珉似乎不這么認(rèn)為。

他頓了一頓，神情怔愣。

卻在周絮又要哭的時候，著急地出聲。

“這有什么重要的?！?/p>

“多少人白頭如新，傾蓋如故，相處時間多長不重要?！?/p>

他說的又急又堅決，一句話“白頭如新”砸在我的心口，牽引起一陣疼痛。

那是我的十二年。

3

或許連江珉自己都沒有發(fā)覺他的心不在焉。

服務(wù)員喊了他好幾聲：“什么時候開始?！?/p>

聲音驚動了好幾個同學(xué)，唯獨他恍若未聞。

他所謂的驚喜太過漏洞百出。我只能假裝沒看到。

江珉回過神，慌張地點了下頭。

瞬間，燈光暗下，音樂響起。

穿著毛絨卡通玩偶服的人推著蛋糕車進來，三層的大蛋糕上立著一個翩翩起舞的公主小人。

我小時候最喜歡的卡通人物和芭比公主。

江珉突然站起來，牽著我的手上前。

明明知道他的欺騙。

這一刻，我的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掉下來。

有那么一瞬間，我有點想騙自己，和我青梅竹馬長大的少年并沒有背叛我。

“哭什么，感動傻了？”

江珉臉上帶笑，像從前的很多年一樣，握著我的手切蛋糕。

一小塊、一小塊裝到盤子里，分發(fā)到各個同學(xué)手上，接受這他們真誠的祝福。

“周魚天天開心?！?/p>

“周魚萬事順利。”

這是一場完美的生日會，就像我媽小時候替我宴請同學(xué)，可是總有人不愿意氛圍愉快下去。

蛋糕遞到周絮面前時，她沉著臉。

我假裝沒看見，將蛋糕放在桌上。

下一秒，被猛地掃落在地。

盤子落地，江珉精心挑選的瓷盤應(yīng)聲碎裂。

我的心猛地一顫，飛濺的瓷片劃過我的胳膊。

我下意識蹲下身想去撿，卻被江珉擁進懷里，他上下打量我一遍，撇見那抹紅，臉色難看。

4

周絮的眼圈已經(jīng)紅了，因為江珉的動作，聲音帶上哽咽。

她惡狠狠地看我一眼。

“不用你假惺惺，如果不是你，不是你媽，我也應(yīng)該像這樣過生日！”

“你媽就是個賤——”

話沒讓她說完，我已經(jīng)一個巴掌扇到她的臉上。

江珉的眸子狠狠顫了顫，摟著我肩膀的手松了松。

周絮捂著臉，看向江珉，眼中含淚。

“我沒過過生日，從來沒人給我過生日，你知不知道？！”

“這一切都是因為周魚，都是因為她和她的媽媽！”

周圍因為她的話議論紛紛，看向我的眼神帶上了審視和打量，甚至鄙夷和厭惡。

我瞟見好幾個同學(xué)放下蛋糕，狠狠推到一邊。

別這樣，這是我最后一次請同學(xué)過生日了，我希望大家都開心。

我試圖說些什么，卻在江珉一臉不忍看向周絮時，心猛地抽痛。

周絮難以忍受，推開門跑走了。

江珉放開我，腳步動了一下。

“別走?！蔽依∷?，眼里滿是祈求。

江珉遲疑看我一眼，眼里漸漸浮上不贊同，他別過頭，拂開我的手。

語氣帶著濃重的責(zé)備：“你動手干嘛。”

“周絮她情緒不對，出事了你負(fù)責(zé)嗎？”

5

江珉毫不猶豫的離開，不僅令我尷尬，連同學(xué)們都不好意思待下去。

蛋糕沒吃完，大家找借口陸陸續(xù)續(xù)離開。

我握緊蛋糕上的公主小人，尖銳的邊角扎進手里，有些刺人。

到深夜的時候，手機亮了一瞬。

我點開，卻不是來自江珉。

是周絮更新了一條朋友圈。

圖片里的影子，身形我太過熟悉。

【總有些東西，你怎么也搶不走?！?/p>

她說的是江珉。

我以為江珉不會再來了。

直到窗邊響起石子擊打的聲音。

江抿氣喘吁吁，身子弓著，一手撐著膝蓋，一手往前遞。

“禮物。”

“你可以明天再給我的?！?/p>

已經(jīng)這么晚了，他沒必要繞這么遠(yuǎn)跑過來。

“再晚就過十二點了，禮物當(dāng)然要在生日當(dāng)天送上不然算什么生日禮物?！?/p>

江珉的聲音一如既然地散漫，臉上掛著張揚無比的笑。

我心頭微酸，“江珉?！?/p>

有些話剛想問出口，卻在打開禮物的瞬間咽進肚子里。

最新款的游戲機，我記得他去年送了周絮一條精致的項鏈。

周絮不滿意，嫌他庸俗。

當(dāng)時他捏緊了盒子又踹進褲兜。

今年他在周絮生日時放了一晚煙花。

我還傻傻以為，他看周絮不順眼，寧愿放炮聽個響，也不買個像樣的禮物。

原來是我庸俗，不懂。

“你不是說那一個按鍵不靈了，我給你買了個最新的，怎么喜不喜歡?！?/p>

用心和不用心的區(qū)別，原來這么明顯。

江珉的聲音藏著得意。

“嗯，喜歡?！?/p>

將盒子蓋上，我垂下眼點了點頭。

禮物很好，斬斷了我最后一絲不舍。

6

高中的最后時期，極度精神壓抑之下，只能考八卦聊以慰藉。

昨天的事傳開了，大家議論紛紛，看我和周絮的眼里帶著打量。

周絮也常在同學(xué)前去慰問時，適時流露脆弱。

她看向我，眼里隱隱得意。

可她沒高興多久，我爸以他和我媽的名義捐了一批實驗器材。

他不會允許我媽再受委屈了。

校長在升旗儀式上鄭重其事地肅清了謠言，提出會嚴(yán)厲處理謠言的散播者。

隔壁一排，我看見周絮瞬間白了的臉，和江珉掩飾不住流露出的心疼。

我淡淡移開視線。

儀式結(jié)束后，江珉找到我。

“你去和周絮道個歉?！?/p>

樹蔭下，他的眉頭皺得很緊。

“憑什么？”我淡淡開口。

江珉?yún)s因為我的回答臉色更難看了。

“周魚，周絮因為你和你媽已經(jīng)過得夠慘了。”

“你小時候背著名牌包包到處旅游的時候，周絮連上學(xué)都很困難，你住在豪華別墅，享受著昂貴的午餐的時候，周絮還擠在五十平的出租屋里?！?/p>

我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原來心痛到麻木的時候是沒有感覺的。

江珉細(xì)數(shù)著周絮的苦難，憐惜著周絮的苦難。

他認(rèn)為周絮的苦難都是我造成的。

“所以呢？”

江珉眉頭緊皺，似乎對我的回答感到不可思議。

“周魚，你怎么變成這樣，沒有同理心、冷漠、高高在上。”

變成這樣？

我一直是這樣。

我再抬頭看他的時候，有些不耐煩。

對上我的眼。江珉表情有一瞬間的怔愣。

他臉色很快黑了下去。

江珉輕輕“嘖”了一聲，語氣惡劣。

臉上是我從沒見過的森寒冷漠。

“周魚，我給過你機會的，等著吧。”

7

第二天，我才知道江珉那句“等著吧”是什么意思。

我小看了這句話的分量。

周絮媽媽留給她的東西不見了。

她急地哭個不停，周圍的同學(xué)好心地幫她一起找。

我移開視線。

下一秒，周絮卻走到我的面前，語氣不善。

“剛才你是最后一個離開教室的。”

我雙手抱臂，抬眼看她，“所以呢？”

“你把書包拿給我看一下?！?/p>

說著周絮準(zhǔn)備上手扯我的書包。

我拍開她的手，冷眼看著她。

“證據(jù)。”

“什么證據(jù)？”

周絮的表情有些崩壞。

“我拿了你東西的證據(jù)?！?/p>

“教室里當(dāng)時只有你一個，不是你是誰，難道東西還會跑？”

其實當(dāng)時教室里不只一個人，我環(huán)視一周，沒找到人，垂下頭，握緊書包。

“沒有證據(jù)，那不好意思，你沒有權(quán)力讓我打開我的包?！?/p>

“你這人怎么這樣，那是我媽留給我的東西，對我很重要?！?/p>

說著說著周絮要哭了，帶上哭腔。

“你是不是看我不順眼，故意的，誰知道你是不是為了報復(fù)上次的事，趁大家不在拿走了我的東西。”

聽到她提上次的事，我氣笑了，正要反駁，周圍開始搭腔。

“周魚要真不是你，你打開看看不就得了?！?/p>

“就是就是，都是同學(xué)，沒必要鬧成這樣吧?！?/p>

“再說了，東西是周絮媽媽留給她的，肯定特別重要，她都急哭了。”

我的話噎在口中，對周絮我可以無所顧忌。

可是對這些曾經(jīng)向我散發(fā)過善意的同學(xué)，我說不出重話。

就在群情激憤時，我抬頭看見了江珉。

他倚在教室門框邊，微抬著頭，不知聽了多久。

他老神在在看著我，意思很明確。

求我。

我攥緊書包又松開，淡淡移開視線。

“行，你們看吧。”

江珉的臉色沉下去，指節(jié)用力攥緊微微泛白。

8

我屏息靜氣，看著周絮粗魯?shù)胤_我的書包。

東西一件件掉落，直到我的書散落一地，她也沒有找到什么。

我好整以暇看著，正想開口。

周絮突然驚叫一聲：“找到了?！?/p>

怎么可能，我訝異抬頭。

卻在看清她手中握著的東西時，瞳孔猛地一縮。

“那是我的！”

我伸手去搶，卻被她躲開。

“是我的，我媽媽留給我的東西我怎么可能看錯?！?/p>

胡說，那是我媽媽留給我的。

昨天繩子斷了，我就把它放在書包里，我不可能弄錯。

我緊張?zhí)а?，捕捉到周絮眼底一閃而過的惡意。

她故意的。

她把玉佩把玩在手里，隨意擺弄著。

我的心隨著她的動作一緊，不敢貿(mào)然上手。

“你再想想周魚，是不是你搞錯了，我們剛剛幫著找的時候，周絮說掉的是一塊玉佩。”

“不是她的，是我的！”

我?guī)缀跛缓鸪雎暎疽舱静蛔×恕?/p>

那同學(xué)自覺沒趣走開。

“查監(jiān)控，查監(jiān)控，那是我媽媽留給我的?！?/p>

“監(jiān)控前兩天壞了?！卑嚅L為難地攤開手。

周絮突然開口道：“我有一個辦法，我媽媽送我的玉佩是和田玉的，一般摔摔不壞，要不要試試。”

“不要、不要。”

我的心提起來，不能摔。

周絮撇撇嘴，“那證明東西不是你的?！?/p>

“你個小偷！我可不能給你?！?/p>

我突然想起來什么，猛地抓住江珉的衣袖。

“剛剛教室不止我一個人，還、還有江珉。”

“是不是？”

我仰頭期待地看著他。

江珉抿了抿唇，剛要開口。

周絮著急打斷了一切：“你胡說，剛剛江珉陪我去老師辦公室了。”

我對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徹底絕望了。

江珉因為周絮的一句話，愣了一瞬，最后別開眼，不再看我。

周絮臉上浮現(xiàn)得意。

我愣了一瞬，發(fā)了瘋一般沖向周絮。

狠狠掰開她的手，發(fā)狠的給了她幾巴掌。

周絮連聲尖叫，步步后退。

下一秒，極大一股力道將我推開。

后腰狠狠撞到課桌上，和我同時摔在地上的還有那塊玉。

清脆的一聲，我感覺我的心和玉一塊碎了。

再也拼不起來了。

我抬眼，只見江珉緊緊護住受到驚嚇的周絮，眉頭緊皺

我突然好恨江珉，也好恨自己。

我慌亂地?fù)焓爸厣系乃槠怃J的棱角扎的我的手掌鮮血淋漓。

“別撿了。”

我聽見江珉喊我。

“我讓你別撿了！”

然后我被一股大力提了起來。

面前的人臉上似乎堆滿怒意，可我眼前一片模糊，看不真切。

我突然很想逃，突然一道低沉有力的威嚴(yán)聲音自身后響起——

“周魚。”

周絮的表情瞬間變了，而江珉攥著我的手猛地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