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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森林與泡沫
那晚他吃了一碗面就走了,來的和走的都是一樣莫名其妙。她心里卻發(fā)慌得更嚴(yán)重了,總覺得這房子是住不成了,想著要找個新地方住,可還是舍不得。這是她的家。
日子一如既往地過,她在的美仁公司和他開的戴維斯公司的合作計劃也正式敲定。楊沫光榮地被王大帥委派為這個案子的負(fù)責(zé)人。
她不知道王大帥怎么就這么消息靈通地知道了她撿到人家公司老總金表拾金不昧的事跡了,反正這事一傳到他倆耳朵里,在他們美仁公司也就不再是秘密了。于是和總經(jīng)理談這件事的時候,她當(dāng)仁不讓地被選為了最佳接洽人,美其名曰負(fù)責(zé)人。
于是出入這個大公司越來越頻繁,不過遇見他的概率卻是少之又少。老總不是你想見,想見就能見。
倒是小周經(jīng)常遇到,每次碰到他都是樓上樓下地到處跑,看樣子是被支使得夠嗆??伤菑堦柟鉅N爛的臉上總是笑呵呵的,真是個好青年。
偶爾也和小周一起吃個飯,但總是匆匆的,一旦接到謝林森電話馬上就得閃人。這個秘書確實不好當(dāng),不過兩人的友誼發(fā)展得還是很迅速的,沒事總能接到小周的一兩個短信,一般都是不知道哪下來的冷笑話,偶爾也有一兩個真好笑的。
對于這些熱情的短信,楊沫通常都會熱情地回復(fù)一個哈哈大笑的笑臉表情。做人嘛,大家開心就好,沒必要那么苛刻。
這天去戴維斯交一季度企劃書,正好趕上中午便決定和小周一起吃個飯,是她主動發(fā)的短信邀約,小周自然欣然前往。
吃的很簡便的一餐,席間小周又是各種火力全開地講冷笑話,她也都笑著聽,后來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笑話之前他發(fā)過短信給她,于是一時童心未泯就決定要糗他一下。
她掏出了手機(jī)翻出那條短信遞給他,“這條我都收到過了,你看看你,也不再多用用功!”
小周一看那臉?biāo)⒌囊幌戮图t了,“真是不好意思,呵呵,我最近買了本新的笑話大全還沒來得及看呢?!?/p>
楊沫詭計得逞笑得都快岔氣了,可是忽然發(fā)現(xiàn)這小伙子表情有點不對,盯著那手機(jī)屏幕的眼神怎么那樣別扭?收回了手機(jī)仔細(xì)看了又看,這才恍然大悟啊,她手機(jī)上記錄的人家的姓名就是“小周”兩個字,她連人家大名都沒記??!
“對不起哈,我記性也不好?!被琶Φ氐乐浮?/p>
“呵呵,沒事,我好像就告訴過你一次我全名,我叫周樹彬?!毙≈芤琅f笑得很誠懇。
周樹彬,她忽然想到了謝林森,搞什么???連秘書的名字都和他一樣全是木頭?然后急忙改了手機(jī)的通訊錄,從此“小周”二字正式被“周樹彬”三個大字更替了。
“楊沫,其實我覺得你的名字特好聽,誰給你取的?。俊毙≈軉?。
她怔了一下,然后尷尬一笑,“我自己,厲害吧?”
小周瞪大了眼睛,“???真的嗎?你怎么能自己給自己取名?”
楊沫喝了一口水,心想既然剛剛讓人家那么尷尬,那就索性說點自己的丟人事讓他開心開心吧。于是神秘兮兮地笑著說:“這可是一個Longstory?!?/p>
其實楊沫本名楊淑芬,沒錯,這個土掉渣的名字楊淑芬就是楊沫從出生一直叫到小學(xué)的名字,她媽媽取的。
小時候的她也沒覺得怎么樣??墒呛髞砩狭诵W(xué),她的名字就開始總被班上小男生嘲笑,“嘿嘿,淑芬,輸分!”
結(jié)果她就怒了,非要吵著鬧著改掉這個喪氣的名字。
爸媽都不識幾個字,一下子沒了主意,于是跑去找村里的一個文革時期下放的讀書人李老師幫忙,李老師掐指一算就說那就改叫“楊墨”吧,肚子里多裝點墨水將來當(dāng)個有文化的人。
于是她就改了名叫“楊墨”,可是“墨”這個字筆畫太多了,寫起來太費勁兒,于是她還是不滿意。
但又不能再折騰大人了,于是小學(xué)一年級的楊沫第一次翻了一遍《新華字典》,把里面與“墨”同音的字都拿出來看了一遍,最后看到了“泡沫”的“沫”覺得這個字最好看還容易寫。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個字讓她聯(lián)想起自己看過的為數(shù)不多的安徒生童話故事里面的《海的女兒》,最后小人魚為了心愛的王子化成了泡沫。
想到這她就難過得想哭,于是決定用這個字,也算讓自己跟童話故事沾了點邊。
但是她那時根本沒想過,直接用了“沫”這個字的結(jié)果就是,她的童話還沒開場,就已經(jīng)成了泡沫。
小周聽完樂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一直豎著大拇指夸楊沫太有才華太有主見了。她也跟著大笑,能把自己的糗事拿出來娛樂大眾,這是件功德無量的事。
吃過了飯和小周一起進(jìn)了電梯,他去9樓老總辦公室,她去6樓營銷部。默默地感慨著,老總就是不一樣,辦公室永遠(yuǎn)都是居高臨下的,就沒聽說過哪間公司的老總是在一樓辦公的。
在一樓的不是接待處的小姐,那就是收發(fā)室的老大爺。怪不得她總碰不到他,人家活動范圍都不在你這一塊樓下。
可沒成想,到了2樓時一開門謝林森正好擁著個國色天香走進(jìn)來,她和小周的說笑立即被打斷。
聽到兩人急忙問好,他也只是淡淡一笑,連話都沒說,這真是在美女面前要做足了老板的架勢啊。那個國色天香絕對是極品,從頭到腳都散發(fā)著一股高檔進(jìn)口貨的包裝紙味。
楊沫只掃了一眼便迅速別過頭去。這個狹小的電梯里,瞬間空氣窒息得她心口疼,非禮勿視,雖然之前已經(jīng)遇過一次??蛇@倆人也不知道收斂點!
忽然特別同情加欽佩小周同志的視而不見能力,這都怎么訓(xùn)練出來的???于是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電梯的數(shù)字,默默數(shù)著樓數(shù),6樓一到馬上躍出去,動作那個麻利呀!就沒見過這么悲劇的前妻!
謝林森,你是郁郁蔥蔥的森林,而我卻只是漂浮不定的泡沫,泡沫一遇到固體就立馬會破裂消失。所以,我只能躲著你,有多遠(yuǎn)躲多遠(yuǎn)。
晚上回到家洗了澡,又換上了那件寬大的睡衣。想著他今天那樣子,估計應(yīng)該不會再找她要房子了,那么有錢,這一棟小破房算什么呀,那美女身上一個包都要幾萬的。楊沫雖然不嗜好名牌,但是眼光絕對是一流的精準(zhǔn)。
大學(xué)時候干過一個兼職就是賣盜版的名牌包包,當(dāng)時每晚在學(xué)校外面的夜市里擺一個地攤,什么LV,GUCCI,PRADA應(yīng)有盡有,而且保證與時俱進(jìn)都是新款。
起初不懂這些所謂時尚,那些追求名牌又眼高手低的考究黨們一問她就暈菜,結(jié)果包沒賣出去還被笑話。
后來一氣之下發(fā)憤圖強(qiáng)了一把,去圖書館的雜志閱覽室把近幾年的時尚雜志都翻了個遍,那用功勁兒比期末考試還猛,有了充分的知識后盾接下來的地攤買賣也做得順暢了許多。
后來她甚至取消了統(tǒng)一售價,根據(jù)不同品牌的不同生產(chǎn)線來逐一要價,其專業(yè)程度不比專柜小姐差。那一年她的學(xué)費就是靠這些A貨包付的。
這些回憶就像開閘的洪水瞬間淹沒了她的大腦。其實那些日子挺快樂的,她從來都沒覺得辛苦,反正覺不覺得日子都得一樣過。
也正是多虧了那些早入社會的摸爬滾打才讓她練就了一身金剛不壞之身,什么困難窘境都不怕的小強(qiáng)精神,都是逼出來的??!
正胡思亂想著,又響起了敲門聲。難道他又來了?下一刻她被自己這個詭異的第一反應(yīng)嚇了一跳。這算什么?怎么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呢?
結(jié)果還真是他。所以說女人的直覺永遠(yuǎn)都比任何科學(xué)定理要準(zhǔn)得多得多。干巴巴地守在貓眼兒看著他的被凸面鏡折射的有些形變的小影子,卻怎么也不想開門。
要是她假裝不在家,他會不會就此離去?話說他到底又來干嗎?
“楊沫,開門?!彼陂T外很紳士地說,那語氣好像就知道她在門后偷聽一樣。
不開,這門不能開。大晚上的他這是想干嗎?可是又不敢直接回絕,于是繼續(xù)在門里裝死,大氣都不敢喘。楊沫又一次覺出自己原來是如此的挫。
“楊沫,快點開門!”他開始有些不耐煩。
繼續(xù)屏住呼吸,她其實已經(jīng)僵住了,腦子里混亂一片。
“楊沫,你再不開門我就走了?!彼D了一下,奸笑著說。
求之不得!心里拜托著你快走吧,她終于在貓眼兒里看到了他離去的背影。重重地松了一口氣,可又覺得怎么這么好笑呢?他剛剛那句話算是什么?威脅嗎?他憑什么以為她怕他走?
于是越想越氣,直接打開了門對著走廊大喊道:“要的就是你趕快走,誰稀罕你來???”
忽然她的手腕被扣住,她全身緊張得一哆嗦,剛要大喊就被迅速地拉進(jìn)了屋子里,哐當(dāng)一聲,防盜門被關(guān)了起來。
“要我走還開門?”他得意地昭示著他的勝利,抓著她的手腕將她按在門上,這就是老江湖。
楊沫氣得差點沒吐血,被他扳住的手腕用力向里一拐便甩開了他,然后一個箭步恨不得離他一丈遠(yuǎn)。
“謝林森,你到底要干嗎?”那雙不大的眸瞪得圓圓的,怒火蹭蹭地向外躥。
他好像吃了一驚,晃了晃自己的手腕,難以置信地嘟囔著:“怎么你力氣那么大的?”
楊沫此時就像一個渾身被扎了好多個洞的氣球,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從哪一個洞先出氣好了。
“我力氣大怎么了?我力氣大證明我肩能挑擔(dān)手能提籃,勞動人民最光榮沒聽過嗎?”
謝林森噗嗤一下笑了出來,眼神里帶著無數(shù)的玩味似的,“你這話說的,讓我想起我奶奶?!?/p>
她又狠狠地瞟了他一眼,卻已經(jīng)氣得說不出話來了。謝奶奶啊,您老人家在天有靈要是看到你這孫子是這副德行,是不是該好好教訓(xùn)一下這個混賬???
謝林森完全對她的白眼不以為意似的,毫不客氣地直接坐到沙發(fā)上,閉著眼說:“我餓了,給我下碗面吧?!?/p>
“要吃面出去吃去,您大老板這么有錢,隨便去個館子做得不比我的好吃?”怒氣沖沖地說道,心想著反正已經(jīng)撕破臉了,也沒必要再裝客氣。
他慢慢地睜開眼,倚在沙發(fā)上斜睨著楊沫這只已經(jīng)炸毛的斗雞,好像有些無奈似的,“你怎么每次見到我都帶著怒氣的?咱們倆好像沒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楊沫被他的話說得一愣,然后久久地呆住。是啊,怎么每次見到他不是落荒而逃就是怒火沖天呢?
他說得對,他們根本沒什么深仇大恨,不過是閃婚閃離而已。
她也沒有什么損失啊,還白撈個房子住了這么多年。她有什么好氣的?怎么會這么失常呢?
謝林森啊謝林森,在沒有重逢之前,你不過就是一個人名,怎么重逢了之后,就突然成了洪水猛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