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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影子與血流
楊沫根本沒吃到這個金星玉露。在服務生端出甜品之前她已經(jīng)光榮喝多倒下了,所以玉露沒嘗到,眼前倒是一片金星。
陳松要扶她出門的時候,迷迷糊糊的她卻死活都不肯,又哭又鬧地講著一些含混不清的話。大帥和陳松沒有辦法,就只好將她硬往背上一扛,背沙包似的給背了出來。
走出電梯的時候因為陳松也喝得不少,腳下一空還摔了一跤,兩個人都趴在地上起不來。
然后她又吐了,干凈锃亮的大理石地面被吐得白花花一片。王大帥見情況不妙,急忙跑去找門口的服務生幫忙叫車。陳松坐在地上揉著腳抱怨著,“姐姐,你都吐我身上了!”
楊沫聽不到陳松的話,她的意識里只剩下漫天的金星飛舞。也不知道是哭還是笑,她揮舞著手臂叫嚷著,也不知道在叫嚷些什么。
忽然有一刻,她停止了叫嚷,突然就安靜了。她對著眼前的人影露出了驚恐的神色,然后拼命地想要躲開,卻爬不起來,于是又重重地跌在地上。
謝林森遠遠地看著坐在地上出盡洋相的楊沫,瞳孔里的顏色如墨浸水,暈不開的情緒都被隱在了這墨色里。身邊的孟憐伶挽著他的手臂緊了又緊,他轉(zhuǎn)頭,正對上她嬌俏的眼,“咱們走吧,車還在外面等著呢?!?/p>
他淡淡地點點頭,“嗯,走吧。”然后大步走出了鳳九天的大門。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
楊沫睜開眼的時候已是下午,頭痛欲裂全身酸脹,她覺得自己像個浮尸??傻谝患逻€是先打去公司,今晚是七夕夜,橘戀有兩個大的推廣活動正打算背水一戰(zhàn)。
公司人說大帥和陳松已經(jīng)分別前往了新天地和新區(qū),不過有留話叫她今天好好休息。這樣的貼心,讓她感動之余甚至有點不知所措。此誠危急存亡之秋,她怎么能一個人獨享安樂呢?
又打了電話到大帥手機,說自己沒事可以去幫忙,結(jié)果是被嚴令要求要好好休息。陳松那頭更是忙活得話都沒空講幾句。
她覺得蹊蹺,怎么都認為這次給她的特殊照顧有點過了,想來想去還是匆匆地洗漱,隨便吃了口飯就走出了家門。
可一坐上地鐵這腦袋里就又開始天旋地轉(zhuǎn)的,宿醉真是害死人。胳膊和腿上都有幾塊淤青,她隱約記得是昨晚摔著了,不過具體怎么摔得卻又記不清,唯一的殘存印象竟然是一個越來越遠的人影,想到還會心驚。
包里的電話響了,她本以為是陳松或者大帥,看了一眼來電顯卻神經(jīng)一緊,竟然是程子聰。這會子他們妙緣那里肯定也是忙得不可開交,他怎么有空打電話來給她?
“楊沫,你在哪?”程子聰語氣有點著急。
“地鐵上,有事嗎?”她反問。
“我現(xiàn)在在陳村,我們今晚在這有個妙緣的推廣?!背套勇斦f。
陳村,楊沫不免一驚,好家伙五維真是夠大手筆的,連陳村這樣的小地方都不放過。陳村是A市郊區(qū)的一個區(qū)域,以前不過是個小村子,現(xiàn)在城市擴建的范圍越來越廣,于是整個小村子就被吞并成了一個區(qū)。
可這又與新區(qū)不同,畢竟新區(qū)那是有國家規(guī)劃砸錢的大手筆開發(fā)區(qū),而陳村不過是個計劃外被同化的小地方。
所以在A市里的人眼中,陳村還是個村,陳村人也還是村里人。不過對于這個陳村,楊沫倒覺得挺好,安安分分的一個小地方,鄉(xiāng)民也十分熱情。她上上周還在那里給腰痛寧做推廣,反響很不錯。
“你怎么去那地方推廣妙緣?大公司也開始走城鄉(xiāng)結(jié)合的路線了?”她笑問。
“哎,一言難盡。這個不重要,我要問的是,你們腰痛寧的案子還在陳村繼續(xù)嗎?”程子聰苦笑一下后又急切地問。
“做啊,當然做,我下個月下鄉(xiāng)巡講,第一站就是那?!睏钅f。
“果然是這樣,那你現(xiàn)在趕快過來這里看看。我們今晚活動的臺子就在你們腰痛寧的對面,我剛看到有些不知是什么人正在用電鋸拆你們的招牌?!?/p>
楊沫當即大驚,“這怎么回事?那塊場地我們租了半年的,他們怎么能不經(jīng)我們同意就拆我們的臺?”
急急忙忙地在這一站地鐵下車,掉了個頭又坐了相反方向的地鐵直奔陳村,程子聰竟已經(jīng)在地鐵口等她。
“太謝謝你了,你這么忙還幫我留心這事?!睏钅屑げ槐M。
“老同學還說這個。小沫,你的臉色怎么這么差?”程子聰目光柔柔地問。
楊沫哪還有閑情逸致聊這個?“沒事,昨晚喝多了而已。你說的那幫人,是哪來的?光天化日地就拿電鋸拆我們的廣告牌?”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聽說這一帶的地頭蛇很囂張,是不是你們沒有打點好?”程子聰猶豫著問。
楊沫一拍腦門,這事確實給疏忽了。所謂閻王有理小鬼難纏,他們這些搞公關(guān)的,一邊要把上面管事的疏通好關(guān)系,一邊也得小心應付著這些小混混地頭蛇。
畢竟這種公共場合的活動,最怕的就是有人搗鬼,制造混亂。搞活動前先打點好上上下下,這也是楊沫他們干這行約定俗成的生存法則。
可是上一次來這宣傳腰痛寧,因為時間緊張忙著趕場,她就忘了叫人打點這些人,想不到這么快鬧事的就來了。
皺了皺眉,她換上了凌厲的目光,全副武裝得絲毫看不到剛剛萎靡的病態(tài),剛要走過去卻又被程子聰一把拉住。
“你一個人行嗎?這些人可是不怎么講道理的,要不然報警吧?”程子聰說。
“要是報警好使的話這社會早就和諧了,如果不報警我頂多就是花一份錢,報了警我還得多花一份公關(guān)費,你說劃算嗎?”楊沫拍拍他的肩膀,“沒事,不就是要錢嗎?我跟他們好說好商量就行。”
“我陪你去吧。”程子聰咬咬牙說。
“別,你給我報信已經(jīng)是幫了我大忙了,別再因為這事鬧大了影響到你們五維就不好了,放心吧?!睏钅崎_他的手。
走近了發(fā)現(xiàn)果然是一群刁民,眼看著巨大的廣告牌下一根鐵柱子已經(jīng)截去一大半,楊沫深吸一口氣,換上一個大大的笑臉走過去,“幾位大哥,這大過節(jié)的在這忙什么呢?”
為首的一個男人三十左右,胡須濃密,一臉的橫肉,見到楊沫冷笑一聲,“過什么節(jié)?這塊牌子擋了我們家的陽光,把我的花都枯死了,我把它鋸了省得礙事?!?/p>
楊沫面不改色,“哎呦那真是對不住了,你看看我們特意挑這么塊風水寶地來立牌子,想不到還擋到了你家的陽光啊,大哥你家住哪個樓啊?”
大胡子哼了一聲,“你管我家住哪?我說它擋了光它就是擋了光!”
楊沫趕緊賠笑,“大哥你別急啊,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這塊牌子礙事了是我們不對,枯死了你家的花太對不起了,要不我們賠你幾盆新的吧?這牌子鋸起來也怪費事的,你就別忙活了?!?/p>
大胡子一聽馬上樂了,“怎么著,你們要賠我家的花?打算賠多少啊?”
楊沫拿出錢包看了看,眉頭又皺了起來,今天出來得急也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情,公關(guān)經(jīng)費帶得有點少。
不敢猶豫太久,她從包里抽出了五張毛爺爺遞給大胡子說:“大哥,這幾百塊錢你先收著,帶著兄弟們喝點東西,這大熱天的在這忙活半天也不容易。”
大胡子接過錢,目光里的鄙視一覽無遺。他還沒開口,身旁的一個小嘍啰就嚷道:“就這么幾個錢還想請我們兄弟喝酒?小姐,你也太搞笑了吧?”
楊沫趕忙擠出笑來,“你看,我這不是今天出來急了,身上帶的就這么點?這樣吧,我們下個月在這還有活動,到時候差多少都給你補上。”
“下個月?下個月還有下個月的賬呢!”大胡子不滿道。
楊沫咬咬牙,又從包里掏出最后的三百,“大哥,你看這就是我現(xiàn)在身上的全部家當,您就都拿去吧。不過這個牌子你可別再鋸了,小心再砸到人。”
說著就把錢往那人手上一塞,大步走到一個作勢要繼續(xù)鋸鐵桿的小混混面前,想要奪過電鋸。
“你閃一邊去!就這點錢還敢搶我的電鋸?”那小混混掄起手臂猛地揮到楊沫身上,楊沫一個趔趄,摔到了地上。
頓時就覺得整個下半身都麻了,她咬咬牙又站起來,怒氣早已沖到了腦門,“你們還是見好就收吧,今天我身上就這么多錢了,你們要是再這樣我可就要報警了?!?/p>
“呵呵,你還敢報警?你知不知道這的刑警大隊長就是我小舅子?”那大胡子走過來,一臉奸笑,忽地猛地一下一腳踹在楊沫身上。
“啊!”楊沫一聲慘叫,重重地摔到地上。忽然全身劇烈痙攣,她努力地張著嘴想要說話卻什么聲音都發(fā)不出,牙齒不停地打顫,冰冷與疼痛交織成一張細細密密的網(wǎng)將她越勒越緊。身體有黏黏的液體流出,帶著冰涼的體溫。
“血,大哥,這女的出血了!”
“不好了,出人命了,快跑!”
“楊沫!”
……
好冷,楊沫覺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個冰窖里,又或者是一個透明的棺材?四周是一片白光,她用力睜開眼睛卻什么也看不清,模糊中好似有個人影,極熟悉的,又極陌生。
她覺得那個人影在看著她,看著她的狼狽不堪,看著她的無所遁形,她卻躲無可躲,動彈不得。然后那個人影慢慢飄走,越來越遠。她卻又極舍不得,拼命想要呼喊,叫他不要走,張開嘴呼出的卻是無聲的寒氣,冰冷安靜。
他就這么走了,就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