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環(huán)殺人案

天色暗下來，星光璀璨，可以想象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

車子緩緩駛進小區(qū)，保安韓大爺和藹地笑著，走過來敲副駕駛的車窗，“葉小姐，你回來啦，我今天去了趟鄉(xiāng)下，這是給你帶的雞蛋，不是什么好東西，葉小姐可不要嫌棄?！?/p>

潯音搖下車窗，朝他微笑，“怎么會呢，謝謝，”把黑色的袋子接過來，她又說，“韓大爺，那我晚點烤了蛋撻送下來，也希望您不要嫌棄哦?！?/p>

謝宜修默默地看著她，眉眼含笑。

潯音和韓大爺說了再見，一轉(zhuǎn)頭就發(fā)現(xiàn)灼灼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那是韓大爺，孩子在省城工作，他一個人住在這里，人很好很和藹，他把小區(qū)的每一個住戶都當(dāng)成親人一樣看待?！?/p>

謝宜修沒說話，只是點點頭，繼續(xù)將車駛進小區(qū)深處。

——

送潯音回家后，謝宜修開車離開。

路過小區(qū)門口的時候，看了眼崗?fù)?，年邁卻精氣神十足的韓大爺正坐在椅子上，在昏黃的臺燈下看著報紙。

謝宜修握著方向盤打了個彎，向著城南的方向駛?cè)?，另一只手摸出手機，“小馬，馬上找出胡建軍在城南的住址，我在那里等你。”

——

胡建軍婚后的居所在城南的某處高檔小區(qū)里。

沈燦對于他們的到來頗感意外，“警官，還有什么需要問的嗎？”她轉(zhuǎn)身去廚房泡了兩杯茶出來，“抱歉，家里沒什么好茶葉?！?/p>

小馬坐在沙發(fā)上，“謝謝，我們只是再來了解一下情況，你不用緊張?！?/p>

謝宜修站在客廳里，掃視一周，目光最終落在沙發(fā)后的結(jié)婚照上，“你們夫妻感情很好嗎？”

沈燦抿著唇，眼圈迅速濕了，“是的，我們高中就認識了，不管是婚前還是婚后，感情一直都很好?！?/p>

謝宜修微微頷首，然后踱步到房門口，“胡太太，介意我看一下主臥和客房嗎？”

“請便。”

謝宜修開門進了臥室，小馬又問了沈燦一些問題。

“胡太太，你說昨晚李明煒離開胡家之后，就直接把你送到了醫(yī)院是嗎？”過了一會兒，謝宜修走出來，唇邊含著笑，但那笑意卻沒到眼底。

“沒錯，關(guān)于這個問題你們上午好像問過了?！?/p>

謝宜修走到小馬身邊，也不坐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胡太太，我希望你知道，做偽證是要負刑事責(zé)任的?！?/p>

沈燦愣了下，臉色不愉，“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小馬一頭霧水地望向自家老大，卻見他神色泰然地坐了下來，“胡太太，他殺害了你的丈夫，你為什么要幫他隱瞞？”伸手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他又說，“除非，你和他有私情?！?/p>

“警官，我可以告你誹謗！”沈燦怒氣沖沖地低吼，然后霍地站起來打開公寓的大門，“我絕對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我丈夫的事情。如果你們沒事了的話，請離開?！?/p>

“你們的夫妻關(guān)系早就名存實亡，你的沙發(fā)背景墻一塵不染，但是這張結(jié)婚照上卻滿是灰塵?！?/p>

小馬立刻站起來，伸手摸了一下懸掛著的照片，白色的手套上頓時染上了灰塵。

身邊謝宜修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想你們已經(jīng)分房很長時間了吧，雖然你已經(jīng)把胡建軍的東西全部放回了主臥，不過客房的衣柜里卻格外干凈，這很奇怪不是嗎？我還在客房床底下發(fā)現(xiàn)有少許灑落的煙灰，難道你的丈夫有在客房抽煙的習(xí)慣？”

他站起來，直直看著沈燦，漆黑的眼眸里帶著看透人心的銳利，“而且，你和李明煒用情侶對香，真是隱晦的濃情蜜意啊，胡太太，我想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不介意去警局走一趟了吧。”

——

刑警隊的審訊室里。

沈燦面如死灰，無助地捂住臉哭泣，“我們沒有殺他，明煒說他沒有死，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p>

周晴遞了包紙巾過去，繼續(xù)問，“昨晚你和李明煒離開胡家之后發(fā)生了什么？”

“我和明煒的事，阿軍早就知道了，昨天晚上我們……阿軍看見我們在廚房，他很生氣，”沈燦閉上眼睛痛苦地回憶，“我們離開后，他打電話給我讓我在路口等他，說是有話要跟我們說……”

“胡建軍對你們的關(guān)系忍無可忍，想要找你們談判，爭執(zhí)間李明煒殺了他是嗎？”

“沒有！是阿軍想要殺了明煒，明煒只是自衛(wèi)，我在車上看見的，是阿軍先動手的，他拿了一把水果刀，他要殺了明煒！而且，我們……我們離開的時候他還活著的！”

“那把水果刀在哪里？”周晴問。

“在……明煒的后備箱里?！?/p>

——

謝宜修和老劉站在審訊室外，全程看完了整個審訊過程。

老劉不緊不慢地喝著茶，“看來可以結(jié)案了，婚外情衍生出的命案，哎?！?/p>

謝宜修低頭整理袖子，語氣平靜，“不見得?！?/p>

門口傳來不滿的爭執(zhí)聲，李明煒跟著一個刑警走進來，情緒焦躁，“你們還有什么問題？知不知道，你們毀了我今年最大的一筆交易，這個損失誰來負責(zé)？”

“我想，你應(yīng)該先考慮該怎么為胡建軍的死負責(zé)?！?/p>

李明煒愣住，抬頭望向謝宜修，在看到他身后審訊室里沈燦的那一刻，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謝宜修率先走進審訊二室，到門口的時候做了個邀請的姿勢，“請吧?！?/p>

——

“我們在你的后備箱找到了這個，”謝宜修把王超剛拿進來的證物袋扔到桌上，里面是一把普通的家用水果刀，“你不用否認，我想這上面肯定有你的指紋，而且從胡建軍腹部的傷口角度來看，刺傷他的是個左撇子?！彼庥兴傅乜戳搜劾蠲鳠樀淖笫?。

李明煒安靜地坐在椅子上，聽到這句話微微握了下拳，目光直視對面的謝宜修，“是我傷的人，但我沒有殺他?！?/p>

“胡建軍氣憤之下要殺了你，你奪刀刺傷了他，然后帶著沈燦離開，但是你知道只要胡建軍活著，你和沈燦的關(guān)系就有可能公之于眾，而且傷人也是要負法律責(zé)任的，所以你去而復(fù)返干脆殺了他，然后偽裝成挖心狂魔來擾亂警方的視線，是嗎？”

“我沒必要殺他，”李明煒嘲諷地笑了笑，“他是個懦夫，就算知道沈燦和我有關(guān)系也不敢怎么樣，那天不過是他喝了酒，沖昏了頭而已。事后他也不會報警，他這個人啊，懦弱慣了?！?/p>

“這些話，根本無法證明你沒有殺人?！?/p>

李明煒忽然憤怒地拍著桌子，“我何必殺他，他的死對我沒有絲毫好處！”

謝宜修冷冷地看他，“李先生，我們會以故意傷人罪起訴你，你有權(quán)請律師。”

審訊室外王超用力拍了兩下玻璃，然后迅速推門進來，“老大，又有命案發(fā)生。”

謝宜修和老劉對視一眼，臉色都是一變，他起身站起來走到門口，“怎么回事？”

“錦繡小區(qū)里，有個保安被殺了?！?/p>

“老大，”蘇羽叫起來，手指著電腦屏幕，“下午4點，鬼眼先生又更新了一條帖子！”

謝宜修心一沉，低聲說，“內(nèi)容。”

“星空之下，生機盎然的草叢之上，他安詳又可怕地死去?！碧K羽念出帖子的內(nèi)容，轉(zhuǎn)頭見眾人都是臉色古怪的樣子，不禁愣了愣，只覺得身上一股子寒意陡然而起，“不會是我想的那樣的吧？又有案子了？”

謝宜修一聲不吭地往外走，“馬上去命案現(xiàn)場?！?/p>

王超跟在身后，臉上一副驚恐的表情，路過蘇羽身邊的時候說，“就是你想的那樣，真他媽見鬼了?！?/p>

蘇羽做了個深呼吸，拿了外套邊走邊低喃，“還真是邪門兒?！?/p>

——

已經(jīng)是晚上9點了，但錦繡小區(qū)深處的廣場上卻人滿為患，有片警早早抵達了命案現(xiàn)場，黃色的警戒線長長地拉在一處草坪上。

潯音神情麻木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渾身像是凍僵了一樣，她抱膝坐在石椅上，心里一股難言的情緒正在胡亂地沖撞著，想要發(fā)泄卻找不到出口。

腦子里閃過一些零碎的畫面，一會兒是和藹的韓大爺笑嘻嘻地問好，“你是22幢的新住戶嗎？我是小區(qū)的保安，姓韓，以后有什么問題都可以來找我?！?/p>

一會兒又是他附身在車窗邊，熱情地給她從鄉(xiāng)下帶回來的土雞蛋。

膝蓋上的飯盒里，裝著幾個小巧的蛋撻，早就失去了剛出爐時的溫度，涼如冰冷，像是那個正躺在草叢里的老人。

刑警隊的人終于趕到現(xiàn)場。

謝宜修一眼就看到了孤零零坐在一旁的潯音，她就像是一只被拋棄的小奶貓一樣，茫然無措地坐在那里，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墨色的瞳孔卻找不準(zhǔn)對焦。

“潯音。”他脫了外套搭到她肩上，又輕輕握住她冰冷刺骨的雙手。

潯音茫然抬起頭，好一會兒才找回焦距，怔怔地仰頭望著他，委屈得像是個孩子，“謝宜修，韓大爺死了。”

謝宜修心底一陣柔軟，他伸手遮住她的眼睛，“不要想、不要看，交給我就好，我會找到兇手的?！?/p>

潯音沒想到自己會哭，可是當(dāng)謝宜修溫暖又帶著點粗糙的手掌覆在她臉上的時候，所有的情緒都得到了安慰，一滴眼淚毫無聲息就落了下來。

指尖傳來溫?zé)岬挠|感，謝宜修移開手，怔怔地看著她大顆大顆掉落的眼淚，“你……”他只覺得莫名的煩躁，那種情緒和處理案件時找不到線索的煩躁不同，像是有一只手捏住了心臟，讓他難以喘息。

面對窮兇極惡的罪犯時都面不改色的神探，生平第一次體會到無措這個詞，哄女孩？可笑，那是什么技能？

他沉默了片刻，良久才硬邦邦地說，“別哭?！?/p>

潯音自知失態(tài)，有些尷尬地別過頭，用手背胡亂擦拭著眼淚，“我沒事。”

——

遠處，寧朔頗有興致地看著兩人，唇邊笑容曖昧。

王超走過來，站在他身邊一同望著謝宜修的方向，感嘆道，“老大和葉小姐實在是太般配了?！?/p>

寧朔戴起手套，“行了，讓他去哄女人吧，我們該干活了，哎，命苦啊，什么時候我的真命天女才會出現(xiàn)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進警戒線內(nèi)。

韓勇安安靜靜地躺在草坪上，身上蓋著一件外套，面容看著甚至有些安詳，乍一眼看過來，還以為是睡著了。只有脖子上還有衣服上的森森血跡顯示著這是一場無情的謀殺。

寧朔蹲下去檢查情況，小馬王超等人在周邊勘探。

潯音的情緒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謝宜修叫了蘇羽先陪她去警車里坐一會兒。

他快速戴起手套，視線在周圍快速一掃，這是小區(qū)廣場旁的綠化帶，草坪不大，外面的路也很窄，鋪的都是鵝卵石。幾步開外的路上倒著一輛保安巡邏用的電動車，旁邊還有一灘血跡一直延伸到尸體處。

“把那里也攔起來，”謝宜修對身旁一個片警說了一句，然后走到寧朔身后。

目光落在死者的臉上，謝宜修沉靜的臉上又陡然帶出一種冷酷，他嘴唇緊抿，側(cè)臉的線條更加冷硬。

幾個小時以前，老人還笑呵呵地彎腰在他的車窗前說話，幾個小時后卻無聲無息地在這里停止了心跳。

寧朔仔細地檢查著死者身上的每一處地方，不時冒出幾句讓人不太聽得懂的術(shù)語，身后的法醫(yī)助理認真記錄著。

謝宜修看了眼被扔在一邊的外套，看起來像是保安的制服，“衣服是你掀開的？”

寧朔頭也沒抬，“對啊，不掀開我怎么檢查啊?！?/p>

勘探周圍、走訪群眾的刑警們都有了結(jié)果回來了，謝宜修把人都集中到一處，簡單地討論下情況。

負責(zé)帶人在周邊搜集線索的周晴很快也回來，但沮喪的是，檢查過附近所有的地方了，甚至連下水溝也找了，但還是毫無所獲，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小區(qū)的攝像頭都遭到了人為破壞，門口的進出記錄里也沒有可疑人員，所有的證據(jù)似乎都被掐斷。眾人聽了都是神情凝重，這說明兇手是有預(yù)謀殺人的，而且手法嫻熟，更是擁有很強的反偵察意識。在刑警隊工作的人，最怕遇見的就是這樣的罪犯了。

謝宜修說，“大家都說說各自的看法吧?！?/p>

“我有兩點發(fā)現(xiàn)，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不是草坪，而是這里，”小馬說著往電瓶車倒地的地方走了兩步，“兇手在這里襲擊了死者，之后兇手將人拖至草坪，在兩點之間留下了一條血跡。第二，這是熟人作案，兇手對死者的情緒可能是又愛又恨，他殺了死者，可是又給死者蓋上了衣服?！?/p>

“沒錯，”樓巖峰也沉吟著開口，“兇手完全沒有必要這么做，這個舉動說明了兇手的情緒，懊悔，敬重甚至可能是愛戴……”

謝宜修安靜地聽他們說完，才緩緩地說，“我基本同意，再補充一點，這個案子和胡建軍的挖心案兇手是同一個人？”

眾人都愣了一下，面面相覷。

老劉沉思了一會兒，“為什么？這兩個案子看起來并沒有明顯的共通點。”

“兇手用的是同一類兇器，下刀手法也一樣?！敝x宜修解釋。

“我說你干脆當(dāng)法醫(yī)算了，能不能不要搶飯碗啊，查你的案子就行了，看什么尸體啊，”寧朔的聲音幽幽的，帶著慣有的漫不經(jīng)心和戲謔，“你們老大說的沒錯，兇手是同一個人。死者是被割破喉管致死的，用的是一次性手術(shù)刀，下刀快準(zhǔn)狠，沒有一點點遲疑，瞬間就奪人性命?！?/p>

“那也不足以說明這是連環(huán)案件啊?！?/p>

寧朔脫了白大褂，露出里面合身的白色襯衫，學(xué)著老藝術(shù)家的口吻說，“其實每個罪犯都好比一個畫家，他們的殺人手法就像是繪畫技巧一樣，一般是無法模仿復(fù)制的。這兩個案子的兇手下刀方式凌厲果決，連刺入的角度都堪稱完美，絕對是同一個人所為。”

“可是胡建軍不是李明煒殺的嗎？”

“李明煒慌亂間刺傷了胡建軍，腹部凌亂的傷口說明他的害怕恐懼，可是胸口處的傷卻老道熟練，”謝宜修停頓了下，摸出一根煙點燃，“正常情況下，一個人在短時間做不到這么大的轉(zhuǎn)變?！?/p>

氣氛一時間窒息般的寂靜，眾人的心頭都是一凜，多年刑警生涯的經(jīng)驗告訴他們，這次面對的是一個高智商的罪犯，他已在這座平靜的城市里制造了兩起命案，甚至還會有更多人面臨死亡的威脅。

謝宜修語氣微沉，“準(zhǔn)備并案調(diào)查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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