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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扎人還是扎心?
她的決定,就是去把人情還清。
從窗外看到雨斂和目送自己遠離的場景,雨松青忽然心里一熱。
這種熱,隨著情緒蔓延到眼眶,她靜靜吸了一口氣,對這個半路遇到的爹感到愧疚。
她前世的爹,嚴(yán)肅有余,溫情不足,每次與他說話,都是“之乎者也”,“女訓(xùn)女德”的訓(xùn)言。
可她現(xiàn)在這個爹,雖然沒能做官,卻給足了她尊重和理解,即便有時候執(zhí)拗,老套,但心底對女兒的關(guān)心是由內(nèi)到外的。
馬車趕到臨川縣錦衣衛(wèi)府邸時,月夜鋪撒的微光,照亮著潺潺湖水,整個昭獄安靜得只能聞見蟲鳴。
故地重游,心境倒是此一時彼一時。她笑瞇瞇從吳辭手中拿過燈籠,將一疊藥方遞給吳辭“這是我準(zhǔn)備的方子,吳大人可以去找老鄭叔拿藥。”
“好,姑娘就先去準(zhǔn)備吧,需要什么盡量給我說?!?/p>
雨松青被吳辭領(lǐng)著走進了正門左側(cè)的堂屋,屋內(nèi)整齊簡潔,只見幾張桌椅擺件,公案上堆放無數(shù)折子,公案旁,只陳列著一對甜白釉美人斛,并幾個硯臺筆架。她忽然記起。這屋內(nèi)擺件令她眼熟,她忽然記起來,正是她當(dāng)時昏迷時休息的屋子。
屋外,兩人面面相覷,吳辭皺著眉,看著不圖事大的燕暮“你這法子就不怕大都督把你屁股打開花嗎?”
把一個年輕姑娘送進大都督的房內(nèi),這不是送死就是覺得自己活得太輕松了。
若是朱僉事知道……
吳辭打了個寒噤。
“怕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大都督,你敢說雨姑娘在他心底不一般?”
燕暮環(huán)住吳辭的肩膀,“郡主失蹤,都督心頭煩得很,何況他本就想見雨姑娘,咱們找個借口罷了?!?/p>
那豈止是心煩,燕暮覺得李熾恨不得將金月郡主扔去喂狗,若不是她頂著郡主身份,他可能都不想理。
雨松青在屋內(nèi)坐了一會兒,因為一直都沒有等到通知,便靠在躺椅上小憩。
門外,李熾推開門帶著幾人走了進來,為首的人悶聲道“大都督,要不然,咱們先跟榮王說一聲,萬一郡主正在回燕都的路上呢?”
另一人不贊同“郡主失蹤時,什么都沒帶,怎么可能回燕都?而且現(xiàn)在我們也不確定郡主是否在歹人手中,若是通知榮王,憑他那護短的個性,定會先倒打一耙,說大都督?jīng)]看管好?!?/p>
“荒謬!郡主自己跑出去的,怎么能責(zé)怪大都督?”
李熾靠撐著頭闔眼倚靠,手微微一抬,眾人便止住了聲音。
“朱燃?!?/p>
“屬下在?!?/p>
“魏子川最近怎么樣?”
“回大都督,秉持原樣,與趙仁的述詞一般無二。”
李熾把玩著手邊的茶盞,敲著桌面,良久不語。
“不用審他了,見他與殿下關(guān)押在一起,密切看守。還有,明日修書一封呈給太子,榮親王包藏禍心,其女屢次潛入昭獄,打聽消息。今爾失蹤,遂錦衣衛(wèi)機密如有泄露,叛國罪論處?!?/p>
厲害!
雨松青輕輕挪動發(fā)酸的胳膊,聽著李熾的話,心里陡然一寒。
將計就計,反咬一口。
真不愧是錦衣衛(wèi)大都督。
“?!?/p>
她被腦袋壓麻的胳膊輕輕碰到茶幾上的茶盞,發(fā)出清脆的聲音,嚇得她趕緊靜坐,不敢亂動。
可是屋內(nèi)的人都是人精,聽到聲音后趕緊閉上了嘴,李熾冷眼掃過屏風(fēng)后面的臥房,起身大步走來。
朱燃緊握配在腰間的繡春刀,足部十字向后微立,嚴(yán)陣以待“誰!”
屏風(fēng)內(nèi),雨松青呼吸都快停息了,心里“怦怦”跳個不停,恨不得將吳辭大卸八塊,誰的房間不好進,偏偏讓她來書房!
混賬小子!
她匆匆忙忙地站起身,軟翠半月紗裙因微風(fēng)浮動,墨色長發(fā)有些凌亂,像是個受驚的小鳥。
李熾眸色漸郁,頎長的身影將她籠罩,他揮手制止朱燃上前,平靜道“無事?!?/p>
可朱燃到底還是看到她,驚愕之余,眼底閃過擔(dān)憂之色,忍不住道“大都督……”
“出去?!?/p>
大都督的書房內(nèi)藏著一個女人?
朱燃死死盯著雨松青,恨不得將她盯出幾個洞來。
“今夜散了吧?!?/p>
大都督放令,莫敢不從,可為何朱僉事的臉色會如此難看?
眾人內(nèi)心的好奇心忽然被吊起來,這屏風(fēng)后面到底藏著什么?
“誰的主意?吳辭還是燕暮?”
沉香木為架,檀木為椅,這矜貴的書房內(nèi),幽靜得可怕。
雨松青訕訕一笑,看著李熾幽深的眼眸,聳拉小臉“吳大人?!?/p>
“碰——”
李熾隨手將把玩的茶盞擱在茶幾上,坐到雨松青剛剛依靠的位子上,盤著腿,慵懶的斜靠。
“聽墻角,你不是第一次了吧?!?/p>
得,她也記起來了,第一晚留宿昭獄時,她也聽了一回墻腳。
“我又不稀罕你們說的?!庇晁汕嗖恢獮楹危瑔为毰c他在一起的時候反而不緊張,可是一見到朱燃,渾身上下的毛都立起來了。
李熾輕笑,忽然朝外喚道“來人?!?/p>
“屬下在。”
李熾凝視著燭光,視線深邃了幾分,冷冷道“傳本座令,吳辭鞭笞十次,燕暮鞭笞十五次。”
那人似乎頓了頓,應(yīng)是之后,便朝外走去。
“你這是殺雞儆猴?”
她可不想被牽連!
李熾一皺眉“你是猴?”
“你們的事兒我不想?yún)⑴c,我今日來是為了還人情的。”雨松青將吳辭囑托她的事情告訴李熾“我不想欠人。”
“沒良心?!崩顭胼p聲低斥,譏諷道“本座數(shù)次救你于危難,你眼底就只有他的人情?”
“那怎么一樣?”
雨松青悶悶道。
吳辭的人情當(dāng)然要還干凈,但李熾……活該!
雖是這樣想,雨松青莫名其妙想起那日在洪水中,李熾不顧安危沖過來救她那事。
李熾冷哼一聲,微微勾了勾唇“你那《青囊書》不準(zhǔn)備要了?”
糟了!
還忘了這一茬!
雨松青咧了一聲,上前道“那你什么時候給我?”
李熾眸間亮色,緩緩伸出五只手指。
“什么意思?”
雨松青大覺不好。
“五兩?”
“五十兩?”
他將頭撐在手腕上,聲音猶如上好的弓弦。
“五百兩?!?/p>
“我謝你全家!李熾你怎么不去敲詐??!二百五上天你癡心妄想,五百兩!我還沒捂熱乎呢!”
但那畢竟是華佗所作《青囊書》,對她而言,其實遠比五百兩更難得。
雨松青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怎么知道你手里到底有沒有呢?”
“喏。”
李熾手指書架,“第四排?!?/p>
雨松青聞言看過去,果真在第四排的書架上,擺放著一本古樸破碎的書,她細細一看,正是學(xué)醫(yī)者都魂牽夢縈的《青囊書》。
傳聞此書由華佗所做,是他臨死之前寫下的畢生精血,令天下所有醫(yī)者都想一觀。
雨松青咬咬牙,“成交。但我有言在先,若是什勞子盜版,我可不認(rèn)賬!”
隨即,她讓人將已經(jīng)泡好的藥浴拿進房門,李熾雙腿浸泡于此,因木桶內(nèi)的藥物極為霸道,即便對疼痛免疫的李熾也不由得皺起了眉。
可他這個病,不用霸道一些的藥,挖骨蝕髓的醫(yī)治,根本就沒用。
舊傷難愈又添上關(guān)節(jié)痛風(fēng),各種病灶加在一起,就像是把人撒上了鹽往火里烤,藥水剛一淹沒膝蓋,李熾條件反應(yīng)的要抽出來,雨松青立即狠狠壓住他的膝蓋,警告道“不準(zhǔn)動!”
冰涼的小手觸碰到火辣辣的肌膚,如同寒冰一般透人心脾,李熾默然不動,微微垂下眼皮,低著頭看著她。
“茯苓酒你是不要再喝了,否則頭風(fēng)壓得住,膝蓋又腫起來。你讓人把茯苓酒的方子給我,我給你調(diào)整調(diào)整,還有,從今往后,一律不能沾酒,少喝骨頭湯,少鹽少辣,輕淡為宜?!?/p>
錦衣衛(wèi)伙食她是見識過的,都是一些大魚大肉,油氣鹽味熏死人,李熾在吃食方面從來不是挑事的人,也沒開過小灶,但這樣吃下去,這病就別想好。
她俯下身,用右手拇食兩指執(zhí)持針柄,細細捻搓數(shù)次,然后張開兩指,一搓一放,反復(fù)數(shù)次,輕輕捻轉(zhuǎn)。
李熾很快就感到膝蓋一陣酸痛,但痛極之后,卻是舒緩放松。
“我說一句實話,你這膝蓋想要恢復(fù)到正常人的水平,幾乎是不可能,即便是緩解疼痛,舒緩經(jīng)絡(luò),也非一朝一夕。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若是再自尋死路,不自己保養(yǎng),華佗在世都救不了你?!?/p>
“你熏了香?”
他是渾然沒聽見雨松青的囑咐,只聞得見她身上沐浴之后,淡淡木香。
“剛驗了尸?!庇晁汕嗪敛涣羟閱芩拔彝耍蠖级讲幌矚g死人味,可惜,我這手,糊弄了死人,還得糊弄活人?!?/p>
李熾深沉的眸子淺瞇著,嘴角挑起涼薄的笑意“本座的手,殺得了賊子,也滅得了你的小命?!?/p>
威脅她?
雨松青捻針旋轉(zhuǎn),狠狠地扎進了他的肉。
李熾不動聲色的擰住她的手腕“活膩歪了?”
膩歪?如果不是打不過他,她還真想扎死他!
“我今日來,還有一件事?!庇晁汕嗑従徴酒饋?,憋出了一個環(huán)繞她很久的疑問“當(dāng)日綁架我的可是雍王的人?”
霧氣籠罩的眼神透出一絲沉凝,李熾一嘆“何意?”